马蹄踏过官道，尘土未落，谢昭昭已至北境军营辕门。守卫尚未反应，她勒马停驻，单手扬起半枚虎符，声音穿透风沙：“奉天子密诏，召镇北王帐下诸将即刻校场集合，违令者斩。”
无人敢拦。她翻身下马，径直入营，身后只带青梧一人。校场鼓声三通，三千铁甲列阵如林，刀锋映日，寒光逼人。镇北王坐于高台，面沉如水，左右心腹按剑而立。
“太子妃孤身至此，是来送死？”镇北王冷笑开口。
谢昭昭步上点将台，不答反问：“赵无极已伏诛，你还要为死人卖命？”
镇北王拍案而起：“赵相忠心为国，岂容你污蔑！”
她从袖中取出血诏，当众展开：“盲帝亲笔，加盖玉玺。赵氏谋逆，证据确凿。镇北王，你若抗旨，便是叛军之首。”
台下将士骚动，有人低语，有人握紧刀柄。镇北王脸色阴晴不定，挥手示意心腹上前夺诏。那人刚迈一步，谢昭昭袖中短刀出鞘，寒光一闪，血溅三尺。那人心口插刀，踉跄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全场死寂。
“再有妄动者，同此下场。”她甩去刀上血珠，声音冷得像冰，“我今日来，不是求你们归顺，是给你们活路。”
镇北王咬牙：“你不过一介女流，凭什么号令三军？”
“凭我能调北境虎符，凭我能断你们粮道，凭我能让你全族抄斩。”她逼近一步，“也凭——我敢一个人站在这里，而你，连拔剑的胆都没有。”
镇北王手按刀柄，却迟迟未动。他身后副将悄悄后退半步，低头不语。
谢昭昭转身面向全军，高举虎符：“旧约已废，新令在此。凡弃械归顺者，既往不咎；助纣为虐者，格杀勿论。选。”
沉默持续数息，终于有人丢下兵器，跪地叩首。一人带头，百人跟随，转眼间校场跪倒一片。镇北王孤立台上，面色灰败。
“好……好得很。”他嘶声，“你赢了。”
谢昭昭不看他，只对青梧点头。青梧捧出火盆，她亲手将旧军令投入其中，火焰腾起，纸灰飞散。新令随即颁布，条条清晰，赏罚分明。三军齐呼万岁，声震云霄。
她转身下台，未再多言一字。青梧紧随其后，低声问：“镇北王如何处置？”
“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她翻身上马，“留他性命，还有用。”
马蹄再起，扬尘南归。途中驿站换马三次，日夜兼程。第三日黄昏，京城城门在望。萧景琰率玄甲死士已在城外等候，甲胄染血，神色冷峻。
“赵党余孽已清。”他迎上前，肩伤未愈，动作略显迟滞，“赵无极长子潜逃途中被截，次子自尽，其余亲信尽数伏法。”
谢昭昭点头：“辛苦。”
“不辛苦。”他看她一眼，“你那边如何？”
“镇北王已降，北境无虞。”
两人并骑入城，街道肃清，百姓闭户。行至宫门前，崔婉儿提灯等候，见她安然归来，眼眶微红：“你总算回来了。”
“哭什么。”谢昭昭下马，“事情办完了？”
“都办妥了。”崔婉儿递上名册，“赵氏九族名单，刑部已核验。明日午时，菜市口行刑。”
谢昭昭接过，随手翻看：“一个不留。”
“是。”
登基大典定于七日后。这几日朝中忙碌，礼部拟定仪轨，工部修缮殿宇，兵部整肃禁军。谢昭昭每日早起晚睡，批阅奏章，接见大臣，安排人事。萧景琰始终随侍左右，伤势未愈也不肯歇。
“你该休息。”她放下朱笔，抬头看他。
“等你登基完。”他靠在柱边，语气平淡。
她没再劝，继续低头批文。烛火摇曳，映着两人身影，在墙上拉得很长。
大典当日，天未亮，宫人已备好龙袍凤冠。谢昭昭沐浴更衣，镜前梳妆，崔婉儿亲手为她戴上十二旒冕。铜镜中映出一张冷艳面容，眉目如刀，不怒自威。
“真好看。”崔婉儿轻声说。
谢昭昭没笑，只道：“走吧。”
太和殿前，百官跪候，钟鼓齐鸣。她缓步登阶，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盲帝早已端坐龙椅，神情平静。待她行至御前，他缓缓起身，亲手解下冠冕，交予她手中。
“从今往后，这天下，交给你了。”
她接过，转身面向群臣，高声道：“朕今日登基，改元‘昭武’。凡我臣民，共襄盛世。”
百官三呼万岁，声浪如潮。
仪式过半，轮到加冠环节。按制应由宗正代劳，她却抬手止住司礼官，亲自走到萧景琰面前。他单膝跪地，垂首听命。
她取过金冠，亲手为他戴上，动作轻缓，指尖不经意擦过他额角。他身体微僵，却未动。
“平身。”她说。
他起身，与她并肩而立，俯视群臣。百官目光复杂，却无人敢言。
典礼结束，夜宴设于御花园。谢昭昭只露面片刻，便借口疲乏离席。萧景琰随后跟出，在廊下追上她。
“躲酒？”他问。
“烦。”她倚栏而立，望着远处灯火，“一堆人磕头喊万岁，听着头晕。”
他站在她身侧，沉默片刻：“以后天天如此。”
“我知道。”她转头看他，“怕吗？”
“不怕。”他答得干脆，“你在，我不怕。”
她轻笑一声，没接话。远处传来丝竹声，热闹喧天，衬得此处格外安静。
崔婉儿匆匆寻来，手里捧着一份黄绢：“刚从内库找出的，盲帝禅位诏书副本，礼部说要存档。”
谢昭昭接过，展开细看。末尾落款处，“传位于嗣”四字清晰可见。她眉头微蹙，合上诏书：“收好，别声张。”
崔婉儿点头退下。
萧景琰问：“有问题？”
“‘嗣’字模糊。”她将诏书递给他，“像是后来添的。”
他扫了一眼，还给她：“你想查？”
“现在不是时候。”她收起诏书，“江山未稳，不宜节外生枝。”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夜风拂过，吹动她衣袂。她忽然开口：“你说，这皇位，坐得稳吗？”
“稳。”他答，“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她侧目看他，眼神探究。他回视，目光坦荡。
良久，她收回视线，轻声道：“回去吧，明天还有早朝。”
两人并肩回宫，脚步声在空廊里回响。月光洒落，照着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始终未曾分开。
盲帝独自坐在偏殿，手中把玩半枚虎符。太监低声禀报：“陛下，太子妃已回宫。”
他点点头，手指摩挲虎符边缘，喃喃自语：“丫头，路还长着呢。”
窗外风起，吹灭烛火。黑暗中，无人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