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公开评议会”的通知静静躺在对话框里。我没有点开,只是把它放在桌上,背面朝上。阳台外的风停了,符线不再晃动,白重已经离开现场,但我知道他还在附近。
我坐在桌前,手撑着额头。早点铺前的一幕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个男人的眼神,三个同行站的位置,他们说话的顺序,甚至路人拍照时举起手机的角度,我都一帧一帧地过。
我不是不信自己,我是怕有人拿无辜的人当刀。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社交平台的推送,标题写着:“苏婉术法失效?委托人精神崩溃送医”。下面还附了一段剪辑视频,画面是我和那男人在街口对峙,声音被重新配过,我的话被截成半句,“我没解决”四个字被放大播放。
我关掉推送,没有回复。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们会把我的每一句话都拆开,拼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我不能急,也不能慌。一旦我开口辩解,就等于进了他们的节奏。
我闭上眼,开始调息。
呼吸慢下来后,我重新回想早上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男人——李先生,他昨天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是松的,今天却紧得像要断气。他说家里还闹鬼,可我说出具体情形时,他一个都答不上。这不是反悔,是被人教了话。
再看那三人。他们站位太整齐了,像排练过。一个人开口,另外两个立刻接话,连呼吸节奏都差不多。这不是巧合,是配合。
最奇怪的是中间那个,左手小指一直在抖。那种抖不是紧张,是施过控心咒后的反应。这种术法不正统,用了会被反噬,但他们还是用了。
我睁开眼,指尖轻轻碰了下眉心。
灵觉展开,我试着回溯当时的灵力波动。
空气中有残留的气息,很淡,几乎察觉不到。但我闻到了——傀引香。一种能让普通人短暂失神、容易被引导的东西。它不在正规出马体系里,谁用谁违规。
他们给李先生用了这个,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说我没解决问题。他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要一个“事实”。
我冷笑了一声。
不是质疑我,是要把我踢出去。
我起身走到墙边,撕下一张平安符。这张符是我半个月前贴的,当时这家人说孩子晚上总哭,我来看过,是旧怨未清。我画了符,也做了法,走之前他们还塞给我一包糖。
现在符纸被人撕了一半,扔在地上。
我捡起来,捏在手里。
外面有脚步声经过,邻居看到我,低头快步走了。以前他们会打招呼,现在不敢了。流言比鬼还快,它能让你明明活着,却被当成死人。
我回到屋里,拿出纸笔。
写下三条:
一、不回应任何言论,让谣言自己露出破绽。
二、保护李先生,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三、暂停所有新委托,集中精力处理这件事。
写完,我闭眼,用灵识传音:“白重。”
他很快回应:“我在。”
“你跟着李先生,别让他出事。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指挥。”
“他已经被人带走了。”白重的声音很稳,“往城南去了,车上没挂牌照。”
“你能跟住吗?”
“能。他们还没发现我。”
“别动手,只查人。我要证据,不是冲突。”
“明白。”
我睁开眼,把纸折好,放进抽屉。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纸残片——是早上离开时,我悄悄从李先生口袋边缘扯下来的。那上面有一点香灰味,混着傀引香的痕迹。
我把它放在桌上,用一杯清水压着,不让风吹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机不断震动,新的帖子冒出来,有人发截图说我在双蛇光柱事件中“借灵体逞能”,有人说我“无师无承,迟早害人害己”。还有人翻出我八岁那年的事,说苏家遭报应是因为我命格带灾。
我一条都没看。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反应。只要我一怒之下发声,他们就能抓住一句话做文章。我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坐在灯下,盯着那张符纸残片。
李先生不是敌人。他是受害者。他们选他,是因为他怕鬼,容易控制。他们选这个时间发难,是因为我刚出名,根基不稳。他们想用一场“公审”,把我从圈子里除名。
可我不是来争地位的。
我是来做事的。
天快黑了,窗外开始亮起路灯。我听见楼道里有动静,是楼上阿姨下来倒垃圾。她走到一半,看到我家门缝下的光,顿了一下,还是加快脚步走了。
我起身把门锁检查了一遍。早上回来时我就换了新锁芯,现在又加了一道隐符,只要有人试图撬锁,符纸就会自燃。
做完这些,我坐回桌前。
手机再次震动。
是一条私信。
匿名账号发来的,只有几个字:“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没有回。
我知道一点,但还不够。
我想起白重刚才说的话,李先生被带往城南。那里有几个老派的据点,都是封闭传承的家族堂口。他们不喜欢外人插手,更不喜欢像我这样没人带、没人教却能做成事的人。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符纸。
三张镇魂,两张破妄。和早上一样。但我现在不会用它们去对抗谁。
我要等。
等他们说得太多,漏出不该说的话。
等李先生撑不住,说出实情。
等幕后的人沉不住气,亲自露面。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凉水。喉咙有点干,但我不能急。
白重还在外面跟着。他知道怎么做。
我低头看着那张符纸残片,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扑灭。我用手指轻轻抚过它的纹路。
突然,我注意到一点异常。
符纸上有一小块印记,不是我画的。是一种压痕,像是被人用别的符纸盖过,留下了反印。
我把杯子移开,借着灯光仔细看。
那是一个半圆符号,中间有个点,像眼睛,又像某种标记。
我没见过这个符。
但它出现在李先生的符纸上,说明他接触过用这种符的人。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幕后指使。
我盯着那个印记,心跳慢慢加快。
这不是普通的陷害。
这是有组织的清除行动。
他们不只是想让我丢脸,他们是想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圈子里。
我放下杯子,伸手把桌上的灯拧亮了一些。
光落在那张残片上,照得那个印记清晰可见。
我拿出笔记本,把它画了下来。
然后写下一句话:谁给了他这张符?
答案就在今晚七点的评议会上。
我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钟。
六点四十分。
还有二十分钟。
我站起身,把外套穿上,把手伸进袖子,确认符纸还在。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白重的消息:“他们把他关进了一处老宅,门口有守卫。我进不去,但能守在外面。”
“别轻举妄动。”我回,“等我信号。”
“你真要去?”
“我去。”我说,“我不去,他们会觉得我怕了。”
“小心。”
“我一直都很小心。”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到门边。
握住门把手时,我停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正在用各种方式否定我。邻居的回避,网络的攻击,同行的围堵。他们都觉得我会慌,会觉得我会退。
可我没有。
因为我清楚一件事——
我没做错什么。
我打开门,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楼道里的灯闪了一下。
我站在台阶上,听见远处传来车声。
那是通往城南的方向。
我迈步下楼,脚步很稳。
风从巷口吹进来,扫过我的脸颊。
我抬手把衣领拉高了一些。
夜色已深,评议会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