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姓冯，街坊都叫我老冯头。退休快十年了，一个人住在这老单元楼里。儿子闺女都在外地，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像杯泡淡了的茶。
人老了，觉就轻。加上这房子年头久了，地板嘎吱响，水管半夜哗啦啦,我都习惯了。可最近这半个月，不对劲。真不对劲。
老是听见屋里头有动静。不是那种普通的响动。是那种……窸窸窣窣的，像有人用指甲盖在轻轻划拉木头门。有时候是厨房，有时候是客厅那面旧衣柜。深更半夜,听得特别真亮。
我起初以为是耗子。这老楼有耗子不稀奇。我还特意买了耗子药,撒在墙角。可一点用没有。那声音还在，而且，好像更频繁了。
更邪乎的是，我摆放在客厅八仙桌上的老伴儿遗像,头天晚上我明明记得是朝南放的，第二天早上就变成朝东了。一次两次,我还能当是自己老糊涂记错了。可接连一个礼拜，天天早上起来,相框都挪了窝！这就不是记性能解释的了！
我心里头直犯嘀咕。这算咋回事？家里进贼了？哪有贼天天半夜不偷东西，就为了转悠相框玩？想想都脊梁骨发凉。
我跟楼下棋友老张头唠起这事,他叼着烟卷,眯缝着眼说：“老冯,你是不是招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咱这楼,可有年头了,以前听说……”
他没说完，但我懂他的意思。这楼是八几年盖的，谁晓得下面以前是啥？坟地!?乱葬岗?我不敢往下想。
2.
那天晚上，我又被那划拉声弄醒了。这次声音特别近,好像就在我卧室门外面！我心脏怦怦跳，摸出枕头底下的老花镜戴上，壮着胆子吼了一嗓子：“谁?！谁在外头!”
声音戛然而止。门外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喘气声。
我松了口气，心想可能又是幻觉。人老了，就是疑神疑鬼。刚准备躺下,突然,一阵猫叫声响了起来。
“喵——嗷——”
声音凄厉得很，不像普通猫叫,倒像小孩哭。而且，就在我家门口！我这可是五楼!谁家的猫能跑上来!?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爬起来，凑到猫眼往外看。楼道声控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门口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奇了怪了。我正要转身，那猫叫声又响了,这次更清晰，真真切切就在门外！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透过猫眼再看，还是啥也没有！
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我吓得赶紧缩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宿没敢合眼。
第二天一早,我战战兢兢地打开门。门口啥也没有,只有一张不知道谁塞的广告传单。我骂了句晦气，弯腰去捡。就在捡起传单的时候,我瞥见门边上，靠近地面的位置，有几道浅浅的抓痕。新的。像是……猫爪子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晚不是幻觉？
3.
打那以后,那只猫，或者说那只猫的叫声，就跟缠上我似的。几乎每晚准时来报到。总是在那诡异的划拉声之后出现。叫得人心烦意乱。
我试过不开门，假装听不见。可那叫声就在门外盘旋,一声接一声，不依不饶的，好像有啥急事。我也试过猛地拉开门,想看看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可每次门外都空空如也，连根猫毛都看不见。
邪门！太邪门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得了啥老年痴呆的前兆，出现了幻听？
直到上周五晚上。那晚下着雨，哗啦啦的。猫叫声又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促，都凄惨。叫得我心里头发毛，又有点莫名的……心酸。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这么多天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我猛地跳下床，冲到门口，哗啦一下拉开了门!
门口，真的有一只猫！
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绿莹莹的眼睛，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团鬼火。它就蹲坐在那儿,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我。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看着怪可怜的。
它看见我，没跑。反而低下头,从爪子底下推过来一个东西。那东西湿漉漉的,沾着泥水,好像……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我愣住了。这猫……是来送信的？给谁送?给我？
黑猫见我不动，又用爪子把纸条往前扒拉了一下,然后“喵”了一声，声音低沉，不像之前那么凄厉，倒像是在催促。
我心跳得厉害，手有点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纸很普通，像是从哪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像血？！
我展开纸条。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字迹很潦草，好像写的人很着急：
【快走!他们要来了!】
就这五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没头没尾的。啥意思?谁要走？谁要来？
我抬头想问那黑猫，可门口早就空了。那只黑猫，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像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
4.
我捏着那张纸条，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弹。雨水顺着楼道窗户的缝隙飘进来,打在我脸上，冰凉。可我觉着,心里比这雨水还凉。
快走？走去哪？我在这住了大半辈子，能去哪？他们又是谁？是贼？还是……别的啥东西？
我越想越怕，赶紧关上门,反锁了好几道。回到屋里，坐立不安。看着老伴儿的遗像，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要是她在，还能有个商量的人。
这一晚上，我基本没睡。耳朵竖着，听着门外的动静。那划拉声没再出现，猫叫声也没了。可我心里头的恐惧,却一点没少。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找老张头。我把这事前前后后跟他说了，还把那张纸条拿给他看。
老张头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老冯啊,这事……邪性啊！”他压低了声音，“黑猫这东西,邪乎!老一辈都说，它能通灵！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你这……怕是真被啥玩意盯上了！”
“那……那这字条啥意思!?”我声音都发颤。
“这不明摆着吗!?”老张头一脸严肃,“催你搬家呢！这地方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要出大事!”
“可……可我往哪搬啊？我儿子闺女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了……”
“唉！”老张头叹了口气,“要不……你去找找居委会王主任？或者……报警？”
报警？我说啥？说一只黑猫给我送了张带血的警告信!?警察不得把我当老神经病轰出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助。
5.
又过了两天,风平浪静。我几乎要以为那晚就是个荒诞的梦了。也许真是我老糊涂了？
可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候，更吓人的事发生了。
那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经过客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八仙桌。这一眼,差点把我魂吓飞！
老伴儿的遗像前面，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小撮东西!黑乎乎的,堆在那里。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灯。凑近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是一小堆死掉的……昆虫？有蛾子，有甲虫，还有几只我叫不上名字的，都干瘪了，像是被啥东西吸干了血肉。最吓人的是，在这堆虫子中间，赫然摆着两颗尖尖的、带着血丝的老鼠牙！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这他妈是啥啊？！贡品吗？!给谁的贡品!?！
我猛地想起那只黑猫！是它!肯定是它干的!它这是……这是在给我老伴儿……上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流。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这不是恶作剧！这绝对不是!那只黑猫，它不是在吓唬我，它是在……警告我!或者说，它是在用它的方式，提醒我某种极度的危险!
“快走!他们要来了！”
纸条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心。他们要来了……他们……到底是谁!?！是人?还是……根本就不是人?！
6.
我再也撑不住了。连滚带爬地回到卧室，抓起手机，也顾不上是几点,直接给我儿子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儿子睡得迷迷糊糊的。
“爸？咋了?这大半夜的……”
“强子!强子你快回来!或者接我走！这房子不能住了！有鬼！有鬼啊！”我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儿子听我声音不对,也急了：“爸!您别慌！慢慢说！到底咋回事？啥有鬼?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是真的！”我一边哭一边把最近的事,黑猫，字条,还有刚才那堆恶心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儿子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媳妇在旁边问怎么了。然后儿子语气凝重地说：“爸，您别怕。我明天,不，我今天就请假，最早一班车回去!您等着我！在我回去之前，谁敲门也别开!听见没？”
挂了电话,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但恐惧还在。我抱着被子，缩在床头，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生怕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
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梦里，那只黑猫又出现了，它就蹲在老伴儿的遗像旁边，绿眼睛死死盯着我。然后，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猫叫,而是我老伴儿的声音，幽幽地说：
“老头子……快跑……楼要塌了……下面……下面好多‘人’……都在往上爬……”
我猛地惊醒！窗外天已大亮。阳光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楼要塌了？下面好多“人”?!
我忽然想起老张头没说完的话——“咱这楼,以前听说……”听说啥？难道这楼底下，真的埋着什么!?当年建楼的时候,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我不敢再想下去。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等儿子回来，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值钱的不值钱的，我都想带走。毕竟，这次走了，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我翻箱倒柜的时候，我在床底下最里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木盒子。盒子很旧了,落满了灰，上了把小锁。我认得这盒子，是老伴生前放重要物件的地方,钥匙一直她自己保管着，她走后，我就没动过。
鬼使神差地，我找来锤子，砸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几封信,一些老照片，还有……一本薄薄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是老伴儿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些日常琐事。直到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写的一段话，日期是她去世前一个月。这段话，让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最近总是心慌，睡不好。老梦见一只黑猫,蹲在窗台上看着我。楼下的李师傅说，咱们这栋楼当年打地基的时候，挖出过东西，好像是个古墓还是啥的,当时压下去没声张。我这心里头,越来越不踏实了。总觉得，这楼里……不止我们这些人住着……】
笔记本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原来……老伴儿她……早就知道了？!那只黑猫,她也在梦里见过！这栋楼底下,真的不干净!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我家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又急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