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在地上,膝盖撞得生疼。手撑着地板,掌心传来木纹的粗糙感,像是老宅的堂屋地面。我喘了口气,头还在晕,耳边嗡嗡作响。白重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他翻身站起,把我拉了起来。
“别松手。”他说。
我没说话,环顾四周。这地方……是苏家老宅。一样的布局,一样的家具摆设。可光线不对。没有窗户透光,也没有灯亮着,但整个屋子都泛着一层白,均匀得不像自然光源。空气静得听不到呼吸声,连自己的心跳都模糊了。
我往前走了两步,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声音。
客厅墙边挂着相框。我记得那里有张照片,是我八岁那年和奶奶在院子里拍的。我走过去,伸手碰了相框玻璃。
人脸不见了。
整张照片被双蛇缠绕的图腾取代,两条蛇盘在一起,蛇眼的位置嵌着暗红色的点,像干涸的血迹。
我又去看旁边的几张。全家福、过年合影、父亲年轻时的单人照——全都被替换了。每一张都是同样的图腾,只是大小不同。
“这不是我们那个世界。”我说。
白重站在我身后,声音低:“不是。”
我转身看他,“那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盯着四周,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我走到餐桌旁。桌子擦得很干净,没有灰尘,像是有人天天打扫。我手指刚碰到桌角,掌心血纹突然一跳。
眼前黑了一下。
再睁眼时,我站在一个大厅里。
四周坐满了人,全都穿着黑色长裙或深色西装,脸上没有表情。天花板挂满红绸,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我低头看自己,身上是婚纱,纯白,拖尾很长。我正站在礼堂中央,面前是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我,头上戴着面具。
漆黑的,形似蛟龙,双眼位置是两个空洞,边缘刻着细密符文。他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是蛇骨剑。
司仪站在旁边,穿着祭袍,举着一本发黄的册子,正在念一段话。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迎归影之主,承双蛇之命……”
宾客们齐声应和:“归影永存。”
我动不了,像是被钉在原地。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想后退,脚却不听使唤。
新郎慢慢转过身。
我还是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他抬起手,把蛇骨剑递向我。
我看见他的手指,指甲发黑,指尖微微弯曲,像爪子。
“不。”我摇头,“这不是真的。”
可身体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哭。
婴儿的哭声。
很轻,但从某个角落传来。我猛地清醒。这不是婚礼,这是假的!我在哪?我不是在工厂崩塌的时候掉进白光了吗?
我用力甩头,想摆脱画面。手指抠住桌沿,指甲刮出声音。
“苏婉!”
白重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把我从餐桌边拉开。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手臂箍得很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别看!别碰任何东西!”他说,“这是恶蛟的记忆。它把自己的意识藏在这里,等我们进来。”
我喘着气,“刚才那个婚礼……”
“是它设计的仪式场景。它想让你相信那是你的命运,让你自愿走进那个角色。”
我抬头看他,“可我为什么会看到?为什么我能进去?”
“因为你有血纹,你和这个阵法有关。它是钥匙的一部分,所以能触发记忆投影。”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血纹还在跳,颜色比之前更深了。我忽然发现,我的右手食指变得透明,能看到下面的地板。
“我在消失?”我问。
“你在被同化。”白重大声说,“这个空间在把你变成它的一部分。你再碰一次东西,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立刻松开桌子。
可就在这时,整个房间开始晃。
地面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墙壁渗出黑色雾气,那些相框里的图腾开始转动,蛇眼发出红光。大厅的幻象又出现了,但这次变了样。
红毯裂开,血涌出来。宾客们的脸一块块剥落,露出骷髅。新郎缓缓转身,面具裂开一道缝,里面是一只竖瞳,金色的,冰冷的。
他抬手,指向我和白重。
“你们来了。”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很多人同时说话,“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白重抽出剑,挡在我前面。
“闭眼。”他对我说。
我不肯,“我要看着它。”
“你会被拉进去。”
“我已经在里面了。”我说,“它用我的脸办婚礼,用我的身体完成仪式。我不看清楚,怎么知道怎么毁掉它?”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大厅彻底扭曲。天花板塌下来,又变成星空。地面升起石碑,上面刻着五芒星阵。新郎一步步走来,每踏一步,地面就裂开一道缝。
“你以为你能选择?”它的声音带着笑,“你从出生就在走这条路。你父亲烧蛇,是你引导的。你奶奶带你去找神婆,是你推动的。你成为出马仙,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咬牙,“我没有。”
“你有。”它停下,离我们只有三米远,“你每一次‘选择’,都是我在你心里种下的念头。你想救白重?那是我让你觉得他重要。你想打破诅咒?那是我让你渴望解脱。你所谓的自由意志,不过是我的提线。”
白重突然出剑。
剑光闪过,劈向新郎的头。
可剑穿过了,像砍在空气里。
新郎笑了。
“你杀不了我。我是你们的一部分。我是苏婉的另一半,是她不敢承认的黑暗。我是薛婉留下的怨恨,是她不想背负的罪责。我就是她。”
我后退一步。
“你不是我。”
“那你是什么?”它问,“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不够完整?是不是也总觉得心里有东西在撕扯?那是我在呼唤你。回来吧。完成仪式。让我们真正合为一体。”
我胸口发烫。
掌心血纹剧烈跳动,像是要破皮而出。
白重抓住我的手,“别信它。”
“可它说得对。”我低声说,“我一直觉得缺了什么。小时候是害怕,长大后是迷茫。我以为是诅咒,但现在看,也许真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完整。”
“你不缺。”白重盯着我,“你只是你。不是谁的延续,不是谁的影子。你活到现在,走过的路,做的决定,流的血,都是你自己的。这就够了。”
新郎突然抬手。
一股力量撞来,白重被掀飞,撞到墙上。他滑坐在地,嘴角出血。
我冲过去扶他。
“没事。”他推开我,“快走。”
“我不走。”
“你留在这里会被吞掉。”
“那你也别想拦我。”我站起来,直视新郎,“你说你是我的一部分?好。那就出来。面对面。别躲在面具后面。”
它没动。
“你不敢。”我说,“因为你怕我。怕我真的看清你,然后不要你。”
大厅震动得更厉害了。石碑裂开,黑雾翻滚。新郎的身体开始扭曲,面具一块块剥落。
一只眼睛露了出来。
金色的,竖瞳。
和白重左眼里的那丝黑气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
它不是完全独立的存在。它是从白重体内钻出来的,是恶蛟借着我们的裂缝钻进来的意识投射。它利用我对身份的怀疑,对过去的困惑,制造这场幻象。
“你不是我。”我指着它,“你是寄生虫。你偷了我的记忆,冒充我的命运。但现在,我不认你。”
我抬起手,掌心血纹对准它。
“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