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手掌还贴着地面,血顺着砖缝往下流。那些小蛇已经爬到膝盖上方,皮肤像是被冰针扎进经脉,冷得发麻。它们没有咬我,只是缠得越来越紧,一圈又一圈往上攀。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在试探我的节奏。
心跳、呼吸、灵力的波动,全都被它们记住了。
白重不在身边。他去查红棺的事了。我们说好各自行动,等信号再汇合。但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了。
一条小蛇抬起了头,靠近我的脸。它的眼睛很亮,像镜子一样映出我的表情——皱眉、咬牙、眼底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
我愣了一下。
不只是这一条,所有的小蛇都在模仿我。它们的脸开始变化,嘴角抽动,眉头收紧,有的甚至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痛苦神情。
这不是攻击。
是复制。
它们在学我,用我的情绪喂养自己。
我闭上眼,体内的金光突然涌动。腹部的图腾亮起,金色屏障瞬间撑开,把缠在腿上的小蛇震退了一段距离。寒意稍减,但我没趁机挣脱。
我想看看它们到底要什么。
果然,几秒后,那些小蛇又围了上来。这一次,它们不再只是攀爬,而是开始排列。
蛇身扭动,拼成三个字——
交出善念。
我睁眼看着这三个字浮在半空,由无数漆黑的小蛇组成,尾巴连着头,不断蠕动。
原来如此。
它们不是来杀我的,是来取走“我”的一部分。恶蛟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死,不是痛,是我会为了救别人而放弃自己。他知道我的软弱,所以用我的软弱做武器。
可这些小蛇……它们的眼神不对劲。
太熟悉了。
每一只看我的时候,都有种说不出的哀求,像是被困住的灵魂在呼救。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当年薛婉分裂时,善念剥离,化作万千碎片散入世间。**
难道……
“你们不是敌人。”我低声说,“你们是……我丢掉的东西?”
没人回答。但那些小蛇的动作停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地上抬起来。掌心血还在流,滴在脚边的砖块上。我没有擦,也没有止血。
然后,我主动散去了金光屏障。
屏障消失的那一刻,小蛇立刻加速上爬。冰冷的身体贴着皮肤往上游,已经有几条快接近腰腹。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往经脉里钻,试图进入识海。
但我没有反抗。
我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像入定一样。轻声说:“我看见你们了。我不怕你们,因为你们就是我。”
话音落下,所有的小蛇都顿住了。
它们不动了,就那样缠在我身上,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敌意慢慢褪去。
我知道它们在等我说下去。
于是我又说:“我不是要赶你们走,也不是要把你们压回去。如果你们真的是我曾经丢掉的部分,那我不该躲,不该防。我应该……接你们回来。”
风静了下来。
街道上只剩下远处电视屏幕闪烁的声音。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哨音。
短促,古老,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我抬头看向街角。
白重站在残破的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段断裂的骨头。那是蛇骨哨,是他八岁那年留下的信物。他吹得很轻,但声音却传得很远。
大地开始震动。
地底、墙缝、井口、下水道盖板下面,一条条蛇影钻了出来。有白色的鳞片,青色的纹路,赤红的尾巴,形态各异,却没有一条是黑色的。
它们听令于白重。
成百上千条蛇腾空而起,像一片翻滚的云,直扑向我身上的小蛇群。
两股蛇群在半空相撞。
白重的蛇不咬也不杀,只是用身体围住那些黑色小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型。灵压扩散,压制它们的行动。
那些小蛇开始挣扎,发出细微的嘶鸣。它们原本整齐的动作乱了,脸上那种机械般的模仿也消失了,露出了真实的表情——痛苦、迷茫、渴望。
我抓住这个机会,在心里默念:“我不是要抛弃你们,而是带你们回家。”
胸前的图腾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是防御,不是攻击,是一种温暖的召唤。
像风吹过荒原,唤醒沉睡的种子。
我站起身,轻轻推开压在腿上的蛇群。它们没有抵抗,反而缓缓滑落,落在地上,抬头看我。
我没有后退。
我走向最密集的那一团。
白重在高处喊了一声:“别过去!”
我没理他。
我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碰了其中一条小蛇的头。
它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画面——
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墙上挂着许多婴儿的照片。每一张下面都写着名字和死亡日期。中间摆着一口青铜鼎,鼎腹刻着双蛇共生契,但图案是反的。
有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我,手里握着一块玉佩。半枚蛇形纹。
和我胎发里藏的那块,是一对。
而那些被埋进图腾阵眼的婴孩骸骨,他们的魂魄并没有完全消散。他们成了阵法的一部分,也被用来滋养这些小蛇。
它们既是恶蛟的工具,也是受害者。
“你们认错主人了。”我低声说,“我不是要交出善念,我是要把你们重新接回去。”
话音刚落,所有的小蛇剧烈震颤。
下一秒,它们齐齐调转方向,不再围着我,而是扑向我身后那片虚空。
那里空气扭曲,像水波一样荡开。
小蛇群撞进去的瞬间,炸开一道幽暗的裂痕。裂缝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正在结印施法,手中玉佩闪着微光。
白重跃下高墙,站到我身边。
他看着那道裂痕,声音低沉:“他们用你的灵魂碎片做信使。”
我点头,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血迹未干,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但现在,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们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要进去?”
“必须去。”
“里面不止一个黑袍人。”
“我知道。”
“你刚才散去屏障,是在赌。”
“我不是赌。”我看向他,“我是确定。它们不是敌人,它们只是迷路了。只要我愿意接它们回来,它们就会帮我指路。”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体温回来了。
“那就一起。”
我们走向那道裂缝。
离得越近,腥气越重。裂缝边缘已经开始渗血,像是被撕开的皮肉。那些小蛇已经全部冲了进去,没有一只留下。
它们完成了使命。
我抬起脚,踩进裂缝边缘。
血顺着鞋底流进去,被黑暗吸走。
里面的路径开始浮现——一条由蛇影组成的线,弯弯曲曲通向远方。
废弃工厂的方向。
白重松开我的手,走在前面。
我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我们没有说话。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婴儿的哭声。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地上只有一个。
但我知道,刚才那些小蛇,是我的另一部分。
现在,它们正替我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