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清廷援至烽烟再起
晨光刺破云层，如利剑般洒在桂林城头，将一夜鏖战留下的血污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辉。城砖缝隙中仍残留着暗红的血迹，经晨露浸润后愈发粘稠，指尖轻触便会牵起一丝腥气，在微凉的风里弥漫开来。城下的尸骸已被军民草草清理，堆积在北郊的空地上覆以薄土，却依旧挡不住刺鼻的尸臭，引得无数乌鸦盘旋聒噪，黑黢黢的身影在低空盘旋，翅尖扫过晨光时投下细碎的阴影，如同死神的低语在战场上空回荡。
李定国伫立在城楼最高处，虎头湛金枪斜倚在身旁，枪尖插入城砖缝隙，泛着冷冽的寒光，枪杆上缠绕的红绸被血渍浸染，凝结成暗褐色的硬块。他身着的银色铠甲上，血渍与尘土交织成坚硬的斑块，甲叶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肩头的绷带被汗水浸透，隐隐渗出暗红的血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时刻提醒着他昨夜那场生死较量的惨烈。他眉头紧蹙，目光扫过城下狼藉的战场，眼底翻涌着未散的杀意与难掩的疲惫。
“王爷，统计结果出来了。”赵武快步登上城楼，玄铁鳞甲上的划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甲叶间还嵌着细小的碎石与血痂，行走时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手中捧着一份泛黄的竹简，竹简边缘已被磨得光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皆是用朱砂工整书写，他脸上布满了疲惫与沉重，额角的皱纹因连日操劳而愈发深刻，下颌的胡茬也冒出了青黑色的一层，“昨夜一战，我军伤亡八千三百余人，其中阵亡三千五百余人，重伤两千余人，轻伤者不计其数；城西、城南两处民宅被战火焚毁，共计一百七十三户，百姓死伤亦有两千余口，城中文庙的部分殿宇被炮火击中，文物损毁过半；粮草仅够支撑五日，箭矢损耗三万余支，滚石用尽大半，绞车弩折损了十二架，能正常使用的不足十架。”
李定国沉默着接过竹简，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破碎的家庭。他的指腹感受到竹简的粗糙纹理，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良久，他抬头望向远方，桂林城四周的漓江碧波依旧，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木屑与血沫，独秀峰孤峭挺拔，却因战火的洗礼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传令下去。”李定国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阵亡将士与百姓一律厚葬，将士棺木上刻其姓名籍贯，由军中萨满主持祭祀；百姓按宗族安葬，在城郊立碑纪念，碑上刻‘大明忠魂’四字；重伤者送入城中文庙改建的医棚，由柳若薇亲自照料，优先供给药材，尤其是金疮药与止血散；轻伤者就地休整，由军需官孙老栓补充军械，每人增发干粮两斤、水囊一个，水囊需灌满煮沸的漓江水；另外，备白银万两、绸缎千匹、药材五百斤，派陈达亲自送往土司营地，感谢他们昨日的鼎力相助，并代我向韦银豹、盘文义两位首领问好，言明李某铭记此恩。”
“末将领命！”赵武抱拳领命，动作铿锵有力，转身正要离去，却见一名斥候骑着快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阵阵尘土，老远便高声呼喊：“紧急军情——！”
那斥候翻身下马，动作急切得险些摔倒，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撞击地面，扬起一片尘土，震得他闷哼一声。他脸上满是汗水与尘土，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成血珠，神色慌张得双目圆睁，高声道：“王爷，大事不好！吴三桂兵败后退回全州，已派使者星夜向清廷求援，清廷派固山额真李国翰率领三万八旗铁骑，连同吴三桂收拢的残部共计五万余人，正向桂林方向进发，前锋已过兴安，预计三日后便会抵达城下！”
“什么？！”李定国心中一震，手中的竹简“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滚出数尺远，朱砂书写的名字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万万没想到，吴三桂竟会如此急不可耐地向清廷俯首称臣，八旗铁骑的战斗力远超吴三桂的藩属兵，其骑兵的冲击力与步兵的协同作战能力，都是明军难以企及的，五万大军压境，本就元气大伤的桂林城，再次陷入绝境。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赵武快步上前，捡起竹简，脸上满是焦急，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八旗铁骑自入关以来，横扫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明军将士闻之无不胆寒，就连常年与清军作战的义军，也多对其避而不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俯身拾起虎头湛金枪，枪杆入手冰凉，却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他目光扫过城楼下正在休整的士兵，有的靠着城墙闭目养神，眉头紧锁似在忍受伤口疼痛；有的擦拭着兵器，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挚友；有的则在帮百姓修补房屋，手中的砖石与泥浆沾满了双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身为大明柱石，绝不能让桂林城落入清军之手。
“事到如今，唯有死战到底！”李定国语气坚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虎目扫过身旁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将士们皆挺直了脊梁，“赵武，你即刻带我的亲笔书信前往土司营地，面见壮族首领韦银豹、瑶族首领盘文义，恳请他们再派援军，共抗清军，许诺战后将桂林周边三县划归土司管辖，永不反悔；刀小蛮，你带领一千‘破虏骑’前往平乐、阳朔等周边州县，联络当地义军首领萧国栋、李明忠，筹集粮草器械，务必在三日内赶回，沿途多设哨卡，每十里便派一人回报清军动向；柳若薇，继续救治伤员，联合城中乡绅安抚百姓，打开粮仓赈济灾民，稳定人心，若有百姓愿参军守城，一律接纳，发放兵器；吴成，你带人加固城墙，在城墙外侧挖掘三道壕沟，灌满漓江水，水中放置尖木，城头上多设火油桶、滚石堆，修复破损的绞车弩，将百姓家中的铁锅熔铸成箭矢；张彪、李魁，你们二人分守东西两门，严格盘查出入人员，防止清军细作混入城中，若发现形迹可疑者，立刻扣押审讯！”
“末将领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音铿锵有力，尽管面对的是强悍的八旗铁骑，他们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纷纷转身离去，各司其职。一时间，桂林城内再次忙碌起来，士兵们搬运砖石加固城墙，吆喝声与砖石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有的烧水煮饭，炊烟袅袅升起；有的缝制衣物，针线穿梭间满是期盼；有的协助医棚照料伤员，端水递药忙个不停，军民同心，空气中弥漫着悲壮而坚定的气息，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战火。
与此同时，全州城内，吴三桂的大营之中，气氛却截然不同。帅帐之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与帐外的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帐顶悬挂着鎏金的灯笼，光线柔和地洒在地面的地毯上，地毯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却依旧掩盖不住角落的污渍。吴三桂身着一件明黄色蟒袍，蟒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下闪烁，他坐在帅帐中央的虎皮椅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鸷与不甘。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封烫金书信，正是清廷发来的援军令，旁边还放着一壶刚温好的烈酒，酒气氤氲，他却未曾动过一口，只是反复摩挲着书信的边缘。
“王爷，李国翰将军率领三万八旗铁骑已抵达五十里外的严关，派使者前来通报，明日便会与我军汇合。”马宝站在帐下，身着崭新的铠甲，铠甲上的铜钉锃亮，左臂的伤口已被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妥当，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眼神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微微躬身说道，“使者还带来了李国翰将军的口信，说愿与王爷同心协力，共破桂林，生擒李定国。”
吴三桂微微颔首，端起桌上的酒杯，却又重重放下，酒杯与桌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好！有八旗铁骑相助，李定国那厮必死无疑！本王隐忍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踏平桂林城，生擒李定国，向清廷表功！”他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酒壶险些倾倒。
张国柱站在一旁，身着玄色战袍，战袍上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尘土，脸上却带着几分忧虑，上前一步道：“王爷，李定国并非等闲之辈，其麾下将士悍不畏死，桂林城防守坚固，又有土司援军相助，我军虽有五万余人，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李国翰此人骄横跋扈，八旗铁骑素来轻视汉人军队，届时恐难协同作战，还需早做防备，以免被其暗算。”他眉头紧蹙，语气中满是担忧。
“哼！一群乌合之众，何足惧哉！”吴三桂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挥手打断了张国柱的话，“八旗铁骑乃天下精锐，骑射无双，踏平桂林城易如反掌！李国翰虽骄横，却也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若想在南方立足，必须借本王之力，定会全力攻城。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明日与李国翰汇合，后日拂晓，向桂林进发！”他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三日后，桂林城北郊，尘土飞扬，旌旗蔽日。李国翰率领的三万八旗铁骑身着精良的玄色铠甲，铠甲上镶嵌着铁钉，反射着冷冽的光芒，头戴红缨盔，红缨随风飘动，手持锋利的长刀与长矛，队列整齐，气势磅礴，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缓缓碾压而来。骑兵胯下的战马个个膘肥体壮，嘶鸣之声震耳欲聋，马蹄踏过地面，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让整个天空都变得昏暗起来。吴三桂的残部紧随其后，共计五万余人，士兵们身着各色铠甲，手持兵器，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兴奋的神色，将桂林城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四门皆被清军重兵封锁，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飞出。
李定国站在城头，手持虎头湛金枪，目光如炬，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清军，心中凝重万分。八旗铁骑果然名不虚传，士兵个个身材高大，神情彪悍，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轻蔑，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仅仅是阵列所带来的压迫感，便让城头上的明军士兵有些呼吸困难，不少人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李定国，识相的速速打开城门投降，本将军可以饶你不死，保你高官厚禄！”李国翰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白马身披银甲，胸前镶着虎头护心镜，他身着金色铠甲，铠甲上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戴镶嵌宝石的红缨盔，手中挥舞着一柄虎头大刀，刀身厚重，刀刃锋利，声音洪亮，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战场。他身后的亲兵高举着“大清”与“李”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李定国冷笑一声，手中虎头湛金枪向前一指，枪尖直指李国翰，高声回应：“李国翰，你乃异族入侵者，践踏我中原河山，屠戮我华夏百姓，我大明将士岂会向你这等蛮夷投降？今日便在这桂林城头，与你决一死战，不死不休！”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在战场上回荡，城头上的明军士兵纷纷高呼：“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声浪震天。
“冥顽不灵！”李国翰怒喝一声，脸上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中大刀一挥，“攻城！”
一声令下，清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桂林城，云梯林立，密密麻麻的云梯如同一条条毒蛇，迅速搭在城墙上，云梯的顶端装有铁钩，牢牢地钩住城墙垛口。弓箭手在阵前列队，弯弓搭箭，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头，城砖被箭矢击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火星四溅，不少明军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攻城锤被数十名士兵推着，撞击着城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城砖都在颤抖，城门上的木门板渐渐出现裂痕，木屑纷飞。
李定国率领明军将士奋力抵抗，他手持虎头湛金枪，站在北门城楼最高处，枪尖所过之处，清军士兵纷纷惨叫着坠落城下。“放滚石！”“倒油！”“开弩！”城头上的明军士兵各司其职，滚石擂木如同冰雹般砸下，砸得清军士兵头破血流，脑浆四溅；火油桶被推下城头，摔碎后火油四溅，士兵们点燃火箭，瞬间将城墙下变成一片火海，清军士兵被烧得惨叫连连，身上燃起熊熊大火，纷纷后退，有的甚至跳入壕沟中，却被水中的尖木刺穿身体；绞车弩再次发射，粗大的弩箭穿透数名清军士兵的身体，在敌军阵列中撕开一个个缺口，弩箭插入地面，颤抖不止。
刀小蛮带领“破虏骑”在城内来回驰援，她身着黑色劲装，头发束成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脸上溅满了血污，却依旧眼神锐利，如同一只浴血的凤凰。当东门城墙出现缺口，清军士兵正要冲入时，她率领骑兵疾驰而至，弯刀挥舞间，清军士兵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她的黑色劲装，手中的弯刀刀刃都被砍得卷了边，她却依旧高声呼喊：“杀！守住城门！”
柳若薇在文庙医棚内日夜操劳，医棚内挤满了伤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药味。伤员们躺在地上，有的断胳膊断腿，有的被箭矢射中要害，有的则被烧伤，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柳若薇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却依旧没有丝毫懈怠，亲自为重伤员缝合伤口、敷药，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口中不断安慰着伤员：“忍着点，很快就好，你还要杀鞑子，保卫家园呢。”几名年轻的女医官见她疲惫不堪，劝她休息片刻，她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多救治一名士兵，城头上便多一份力量，我怎能休息？”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日，桂林城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明军将士凭借着坚固的城墙与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击退了清军的进攻，但清军兵力雄厚，源源不断地发起冲锋，如同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军将士伤亡越来越大，城墙也多处出现缺口，北门的城楼被清军炮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士兵们一边灭火，一边抵抗，不少人被烧伤，却依旧坚守阵地，形势岌岌可危。
夜幕再次降临，清军暂时停止了进攻，撤回营地休整。桂林城内一片狼藉，城头上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光芒微弱。士兵们疲惫地靠在城墙上，有的相互包扎伤口，有的默默擦拭着兵器，有的则拿出干粮，狼吞虎咽地吃着，伤口的疼痛与饥饿让他们难以支撑，眼中却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李定国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下灯火通明的清军大营，营中炊烟袅袅，隐约传来阵阵歌声，那是清军在庆祝今日的“战果”，歌声粗犷而嚣张，刺痛着明军将士的心。他心中清楚，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八旗铁骑的夜袭能力极强，今夜能否守住城池，还是未知数。
“王爷，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柳若薇端着一碗米粥，缓步走上城楼，米粥上飘着几颗青菜，是她特意从医棚的菜地里采摘的。她脸上满是心疼，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过战场，“医棚里还有些粗粮，我让伙夫煮了粥，您多少吃点。”
李定国接过米粥，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望向柳若薇，她的脸上也沾着血污，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轻声道：“若薇，辛苦你了。”
柳若薇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泪光，声音哽咽：“王爷，只要能守住桂林城，再辛苦也值得。只是……我们的兵力越来越少，粮草也所剩无几，伤员越来越多，药材也快用完了，这样下去，恐怕……”
李定国心中一黯，他何尝不知道眼前的困境，刀小蛮与赵武至今未归，不知能否顺利搬来援军，城中的士兵与百姓已拼尽全力，再这样消耗下去，不出三日，桂林城便会被清军攻破。但他身为大明将领，守土有责，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退缩。
他喝了一口米粥，温热的米粥滑入腹中，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疲惫。“放心吧，”他看着柳若薇，眼神坚定，如同巍峨的山峰，“只要我们军民同心，就一定能守住桂林城，等待援军的到来。刀小蛮与赵武都是忠勇之士，他们一定会带着援军回来的。”
夜色渐深，桂林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士兵咳嗽声与伤口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预示着明日一场更大的血战即将爆发。李定国伫立在城楼之上，虎头湛金枪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芒，如同他不屈的意志，守护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