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忽然伸手按住书页,低声道:“姑姑说过……禁书不读心,只读血。”
我一怔,随即割破指尖,滴血于书上。
血珠渗入纸面,整本书骤然发烫,墨迹翻涌,如活蛇般重组——
“欲除心魔,先寻‘影骨’。影骨者,影噬之根,藏于‘旧宫地眼’,以皇室血脉为引,方可开启。然,开眼者,九死一生;取骨者,必失一魂。”
字迹浮现后,书页忽然自燃,火光幽蓝,转瞬成灰。
“旧宫地眼?”阿蛮皱眉,“不就是我们刚逃出来的地宫深处?”
“可那里已经塌了。”朱小福摇头,“我亲眼看见石门砸下,连老鼠都钻不进去。”
我沉默片刻,将灰烬拢起,收入袖中。
茶馆里烟气缭绕,炉上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像在打哈欠。我坐在靠窗的破木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撮灰烬——烫得离谱的东西,现在却凉了,跟死灰一样。
苏婉坐我对面,低头搅着一碗粗茶,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她脸色还是白,唇色淡,可眼神比昨儿强多了。她抬头冲我笑了笑:“厉大哥,这茶……还挺香。”
我瞥了一眼她碗里浑浊的茶汤,又看了看掌柜端上来那一壶黑乎乎的玩意儿,忍不住皱眉:“这叫茶?猪潲水还差不多。”
朱小福正蹲门口蹭阳光,一听立马跳起来:“哎哟!你懂啥!这是‘玄雾茶’,据说是用城西乱葬岗晨雾泡的,驱邪避祟,专克阴魂!我师父说——”
“你师父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被野狗追得满山跑。”阿蛮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拎着她的赤翎弓大摇大摆走进来,靴子上沾着泥,“老板!三碗茶!加双份盐!”
“加盐?”我愣住。
“驱湿寒啊!”阿蛮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咱刚从地宫爬出来,骨头缝里都渗着阴气,不加点咸的压不住。”
苏婉噗嗤笑出声,赶紧捂嘴。
我看着她们俩斗嘴,心里那根绷了一夜的弦,稍微松了半寸。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驼背老头忽然咳嗽两声,沙哑着嗓子道:“几位……是从北边来的吧?”
我们三人同时转头。
老头眯着眼,枯手拄着拐杖,脸上皱纹堆得像老树皮:“身上带着地底的气息……还有,一丝‘影’的味道。”
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朱小福吓得差点钻桌底,结巴道:“你、你胡说啥!影噬是禁术!谁敢提!”
老头却不理他,只盯着苏婉,缓缓道:“小姑娘,你魂门已裂,若再入地眼,怕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苏婉咬唇,没说话。
我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救她?”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老朽虽不懂续魂,但知道一件事——清虚观塌了,可《女青天律》没毁。它不在观里,在‘人’身上。”
“人在哪?”阿蛮猛地站起,椅子“哐当”倒地。
“就在你们身边。”老头眯眼,忽然抬手一指——
指向我。
我心头一震。
下一秒,整间茶馆的光影忽然扭曲,茶客们动作凝滞,连蒸汽都停在半空。只有我们四个还能动。
幻象!
“小心!”我一把将苏婉拽到身后,手按上腰间斩妖刀。
朱小福哆嗦着掏出一张符:“五雷轰顶符!镇!”
符纸刚亮,就被一股黑气卷走,烧成灰。
阿蛮搭箭上弓,箭尖泛起红光:“幻阵而已,看我射破它!”
“别动!”苏婉突然低喝,“这幻象……是冲着厉大哥来的!你看他的影子!”
我低头。
我的影子……正在缓缓脱离地面,像一滩墨汁般蠕动,竟开始直立,拉长,最后与我面对面站着——
那是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双眼全黑,嘴角咧到耳根。
“厉锋。”它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骨,“你还记得陈家村的火吗?”
我浑身一僵。
那是我全家被妖魔屠戮的夜晚。
“你逃了。”影子狞笑,“你活下来了,可他们死了。你每杀一个妖,都在提醒自己——你是个懦夫。”
“闭嘴!”我怒吼,拔刀就斩!
刀光闪过,影子却化作黑雾散开,再凝聚时已在苏婉身后,一只漆黑的手掐住她脖子!
“再杀一个无辜之人试试?”它阴笑。
苏婉脸色发青,却对我摇头:“别……信它……是心魔……”
我死死握刀,手背青筋暴起。
这时,朱小福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我娘还等着我给她带糖糕呢——”
他一边嚎一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块发霉的饼。
可就在这瞬间,那霉斑竟泛起微光,隐约显出一道符纹。
我瞳孔一缩:“净心符?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啊?”朱小福抹泪,“这是我娘给的……说是能辟邪……我一直当护身符……”
苏婉虚弱道:“不对……这不是普通符……是‘心镜引’,能照破执念幻象!”
我猛地将朱小福推到中间:“把饼举高!照它!”
“啊?拿饼照妖?!”朱小福傻眼。
“快!”阿蛮一箭射向屋顶瓦片,火星四溅,短暂照亮整个空间。
就在光亮刹那,朱小福本能地举起那块霉饼。
一道清光自饼中射出,正中黑影!
“啊——!”影子惨叫,瞬间扭曲溃散。
幻象崩塌。
茶馆恢复如常,茶客们继续喝茶聊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我们四人,大汗淋漓。
老头不见了。
我喘着粗气,看向朱小福:“你娘……是谁?”
朱小福挠头:“就是村口卖糖糕的王婆啊……她说她年轻时在清虚观扫过地……”
苏婉忽然轻声道:“或许……她就是《女青天律》的守护者。书不在纸上,而在传承之中。”
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旧宫地眼,还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