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我师父和观主打赌，输了，就把观主供的‘镇观之宝’藏了……结果那宝贝是前朝太子的玉佩，官府说我们盗宝……”
阿蛮翻白眼：“你们师徒俩是真不怕死。”
“可那玉佩现在在哪儿？”苏婉问。
朱小福挠头：“我记得藏在……藏在《太上感应篇》的夹层里，那书……应该还在观里书房的第三格……吧？”
“应该？”我眯眼。
“我有点记混了……也可能是《清静经》……或者《女青天律》……”
“你记混了三本书？”
“我当时喝多了！”他委屈道，“师父非说喝三碗酒能通灵，结果我通了个屁，只看见他偷吃供果！”
苏婉却忽然一震：“《女青天律》？那书……我见过！在姑姑的药箱夹层里！”
我们三人齐刷刷看她。
她脸色发白：“姑姑说那是禁书，让我千万别碰……可我偷偷翻过……里面……有镇魂、炼魄、移魂的法子……还有……‘借命续魂术’……”
空气一静。
借命续魂——以他人阳寿，续残魂之命。
难怪婉娘能撑五百年。
我盯着苏婉：“你姑姑……用过这术？”
她咬唇，点头：“她……用过三个人的命……都是自愿的……可最后一次……她没能找到愿意的人……所以……她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镇影噬，一半……活下来等我……”
风忽然停了。
铃不响了，草不动了，连朱小福都闭了嘴。
良久，阿蛮啐了一口：“狗皇帝，真他娘的造孽。”
我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去道观。”我说，“找书，找玉佩，更要查清楚——当年到底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朱小福哆嗦：“可……可那观夜里闹鬼啊！前天还有个捕快进去，出来时裤子都吓掉了！”
“那你正好。”阿蛮拍拍他，“捡裤子归你。”
我背起苏婉——她轻得像片叶子。
“走。”我说，“天亮前，我要看到那本书。”
夜露渐重，西风卷着枯叶在断墙间打旋。
我们一行人摸黑穿行在荒草小径上，朱小福打着一盏残破的纸灯笼，火苗忽明忽暗，照得他半张脸青、半张脸红，活像庙里跳大神的童子。他一边走一边嘀咕：“那道观原名‘清虚观’，本是前朝御赐的清净地，供着三清，香火曾盛极一时……可自从我师父来了，三年败光祖产，五年气走师兄弟，七年把观主的胡子剪了泡酒喝——那之后，就没人敢来了。”
阿蛮冷笑：“你师父是个人才。”
“他老人家通晓阴阳，能掐会算，就是……不太守清规。”朱小福叹口气，“可他说过，清虚观地下有‘龙脉残气’，镇得住邪祟。所以就算闹鬼，也闹不走根本。只要我们能找到《女青天律》，说不定能从中找出‘心魔剥离’的法子，比‘借命续魂’干净。”
我背着苏婉，她伏在我肩上，呼吸轻浅，像一片随时会碎的薄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我颈侧，指尖微凉。我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阴寒之气在缓缓游走，时而沉寂，时而躁动，仿佛一头在血肉中冬眠的毒蛇，只等春雷一响，便要破体而出。
“厉大哥……”她忽然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我梦见姑姑了。她说……不要信书里的字，要听纸背的声音。”
我没应声。
我知道婉娘——那个以半魂镇魔五百年的老道士，从不会无的放矢。
清虚观的轮廓终于在雾中浮现。那是一座三进院落，青瓦残破，山门歪斜，门楣上“清虚观”三字被藤蔓缠绕，几乎辨不清。门前两尊石狮子，一尊断了头，一尊少了条腿，口中却还衔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像是谁在很久以前，曾试图祈福。
朱小福哆嗦着上前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像是有人在哭。
“这声音……我师父说，是门神在打哈欠。”他干笑两声，却没人接话。
我们踏入前殿，供桌倾倒，香炉翻倒，灰烬散了一地。正中三清像早已蒙尘，元始天尊的鼻子被老鼠啃了，灵宝天尊的胡子烧了一半，道德天尊的手指还捏着半块发霉的供果——正是朱小福说的那颗。
“我师父真来过。”他喃喃。
阿蛮抽出弓箭，警惕地扫视梁上阴影：“别管供果了，先找书房。那《女青天律》若真在夹层，得赶紧翻出来。”
朱小福点头，带我们绕过偏殿，来到一间小屋前。门上贴着官府封条，墨迹斑驳，写着“私藏禁物，查封待查”八字。可那封条边缘已裂开，像是被什么活物从里面撕开过。
“不对劲。”我按住刀柄，“封条是新的，可这屋子……有脚印。”
泥印子从门槛内延伸出来，细看竟不是人足，倒像是某种四足兽类，爪痕尖锐，步距极小。
“耗子？”朱小福声音发颤。
“比耗子大。”阿蛮眯眼，“而且……会撕封条？”
我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书案，一架书格，墙角堆着几卷破蒲团。书格上灰尘厚积，唯独第三格空了一块，像是最近有人取过书。
“《太上感应篇》《清静经》……都不在。”朱小福翻了翻，“糟了！《女青天律》也不见了！”
苏婉忽然轻呼一声：“等等……那是什么？”
她指向书案下方——一本青皮旧册半掩在蒲团下，封面无字，可边缘烫着一道暗金符纹，形如锁链缠心。
我蹲下拾起，指尖触到书皮的瞬间，一股阴寒直冲手腕，仿佛有东西在书里抓我。翻开第一页，纸面空白，再翻，仍无字。直到第三页，墨迹才缓缓浮现，像是从纸里渗出来的血：“借命者，非借生人之阳，乃窃死人之怨。怨气不散，魂不得安，心魔借壳，终成大患。”
字迹未干，一滴墨珠滚落，砸在指尖，竟带着温热。
“这书……在写我们。”朱小福声音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