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端着空碗退到廊下时，谢昭昭正把大理寺的提审令压在镇纸底下。崔婉儿替她系好披风带子，低声说牢饭已按吩咐换过。谢昭昭点头，没说话，只把腰间短刀往里推了半寸。
长公主被铁链拖进审讯堂时发髻散乱，嘴角还沾着饭粒。她抬头看见谢昭昭，突然笑出声：“太子妃亲自来听我吃饭？”
“吃得好，才有力气说话。”谢昭昭示意狱卒撤走残羹，“听说你昨夜梦到先帝了？”
长公主猛地扑向案台，被两名死士按回地上。她挣扎着啐出口中残渣：“赵无极早把血诏藏进太庙金身腹中——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堂内骤然寂静。崔婉儿手中的记录册掉在地上，纸页散开。谢昭昭缓缓起身，靴跟敲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她走到长公主面前蹲下，手指掐住对方下巴：“太庙哪尊神像？”
“文德帝金身。”长公主喘着粗气，“每月初一赵无极亲自上香，机关就藏在香炉底座第三道刻纹下。”
谢昭昭松开手站直，转身时袖口扫过案角铜铃。清脆声响惊得长公主缩了缩脖子。萧景琰从梁上跃下，刀鞘抵住长公主后颈：“带路。”
长公主被拖走时还在笑，笑声撞在石墙上又弹回来。崔婉儿捡起记录册，发现最后一页被指甲划出深深凹痕。谢昭昭盯着那道痕迹看了片刻，突然说：“备马，去太庙。”
夜色浓得化不开，太庙朱漆大门紧闭。萧景琰翻墙落地时触动机关，弩箭破空声撕裂寂静。他滚身躲到石碑后，肩头衣料被划开一道口子。谢昭昭在墙外听见动静，直接踹开侧门冲进去。
十二名死士举着火把跟在她身后，火光映亮神道两侧石兽。萧景琰从暗处闪出，低声道：“机关在香炉底座，但金身周围布满绊线。”
谢昭昭抽出短刀：“劈了它。”
死士们愣住。崔婉儿抓住她手腕：“那是文德帝金身！毁了要诛九族！”
“那就诛。”谢昭昭甩开她，大步走向正殿。萧景琰跟上来时她已经踩上供桌，刀尖抵住金身腹部。铜像表面镀金剥落，露出底下灰黑胎体。
第一刀劈下去火星四溅。第二刀砍在肋骨位置，铜皮裂开缝隙。第三刀用尽全力，整块胸甲轰然坠地。卷轴滚落出来时朱砂未干，墨迹蹭在谢昭昭靴面上。
萧景琰捡起诏书展开，突然僵住。谢昭昭凑近看，发现末尾除了赵无极私印，还有个模糊指印。指节粗大，明显是男人的手。
“盲帝的。”萧景琰声音发紧，“他早就知道。”
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火把光透过窗棂投在诏书上。谢昭昭一把抓过卷轴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香炉。铜器落地声惊动守卫，喊杀声瞬间逼近。
“走东角门！”萧景琰拽着她往后殿跑。崔婉儿带着死士断后，箭矢钉入门框的声音接连不断。谢昭昭边跑边扯下发簪，金簪尖端沾着朱砂，在月光下泛红。
他们冲出太庙时城门方向已燃起烽烟。慕容轩带着援兵赶到，马背上捆着个灰袍人。那人看见谢昭昭怀里的卷轴，突然挣脱绳索扑过来。
萧景琰一刀斩断他左臂。灰袍人倒地时还在笑：“赵相爷说……你们拿到也是死路一条……”
谢昭昭蹲下身，用染血的金簪挑起他下巴：“告诉他，明日早朝我会亲手把血诏拍在龙椅上。”
回东宫的路上谁都没说话。青梧捧着新熬的参汤站在台阶下，碗沿热气氤氲。谢昭昭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空碗递还时指尖碰到青梧的手。
“去把崔婉儿叫来。”她抹了抹嘴角，“顺便让厨房准备醒酒汤——今晚会有贵客登门。”
萧景琰靠在廊柱上包扎伤口，闻言抬头：“赵无极会来？”
“他不敢不来。”谢昭昭把玩着那枚染血金簪，“血诏上有盲帝指印，他若装不知道，就是欺君之罪。”
更鼓敲过三遍时，前院传来车马声。谢昭昭整理好衣冠走出去，看见赵无极负手立在月下。丞相蟒袍未换，玉带却歪斜着，显然来得匆忙。
“太子妃好手段。”赵无极目光落在她袖口朱砂渍上，“不过毁坏太庙金身，按律当——”
“按律当如何？”谢昭昭打断他，从袖中抖出血诏，“不如先看看这个？”
赵无极脸色骤变，伸手要抢。萧景琰横刀挡住，刀锋离他咽喉只有半寸。谢昭昭慢条斯理展开诏书，指着末尾指印：“认得吗？父皇的。”
赵无极后退半步，靴跟碾碎落叶。他盯着诏书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扳倒我？”
“试试看。”谢昭昭合上诏书，“明日早朝，六部尚书都会在场。对了——”她凑近赵无极耳边，“长公主招供时说，你床底下还藏着半截毒针。”
赵无极瞳孔骤缩。谢昭昭退后两步，扬声唤人送客。等丞相车驾消失在街角，她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
崔婉儿小跑着过来：“真要明日早朝揭发？北境铁骑离京城只剩半日路程！”
“就是要他们来。”谢昭昭把血诏交给萧景琰，“你连夜出城，带我的令牌调东郊大营兵马。”
萧景琰接过诏书时碰到她手指，冰凉。他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块玉佩塞给她：“戴着，能调我手下三百死士。”
谢昭昭没推辞，直接系在腰带上。青梧这时端着醒酒汤出现，碗里飘着几片姜丝。赵无极的马车早已走远，但台阶上留着半个湿脚印，边缘还沾着太庙的香灰。
“睡会儿吧。”崔婉儿劝道，“天快亮了。”
谢昭昭摇头，接过醒酒汤抿了一口。姜味辛辣，冲得她眼眶发热。萧景琰站在院门口没动，似乎在等什么。谢昭昭喝完最后一口，突然说：“你右肩伤口裂了。”
萧景琰低头看，果然有血渗出绷带。他刚想说什么，谢昭昭已经转身进屋：“让青梧给你重新包扎——活着，明日早朝还要你作证。”
门关上前，她补了一句：“别死在外面。”
萧景琰站在原地，直到青梧拿着药箱出来才挪步。崔婉儿望着紧闭的房门，轻声问：“真要把血诏公开？万一盲帝……”
“没有万一。”谢昭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他装瞎二十年，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窗外，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