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换下藕色裙衫时手还在抖,谢昭昭没说话,只把参汤碗推到她面前。崔婉儿蹲在炭盆边烧那件染血的帕子,火苗舔着布角,灰烬卷起又落下。
“灰袍男人招了。”萧景琰站在门边,刀未离手,“他说徽记是长公主府流出的旧物,二十年前废后宫里有人专门绣这个。”
谢昭昭放下汤匙:“带路。”
冷宫偏殿堆满发霉的箱笼,青梧举着油灯走在最前,光晕晃在斑驳墙皮上。慕容轩蹲在角落翻找,突然拽出半截襁褓布:“这儿有东西!”
布料边缘焦黑,中央凤徽缺了右翼,丝线褪色却仍能看出金线盘绕的纹路。谢昭昭接过时指尖一顿,抬头看向萧景琰:“你认得这个?”
“前朝秘卫的标记。”他声音压得很低,“专司暗杀皇族,最后一位统领死在弑君案里。”
崔婉儿突然打翻铜盆,水渍漫过地砖缝隙:“长公主当年负责清点废后遗物——”
“闭嘴。”谢昭昭攥紧襁褓布,指甲陷进掌心,“去把长公主请来,就说东宫库房发现先帝御赐的锦缎,要她亲自辨认。”
慕容轩张了张嘴,被萧景琰按住肩膀推出门外。青梧默默退到屏风后,烛火将三道人影投在窗纸上。
长公主踏进偏殿时带着七名侍女,环佩叮当响彻空屋。她瞥见谢昭昭手中的襁褓布,步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太子妃好兴致,大半夜翻这些陈年旧物?”长公主指尖抚过博古架积灰,“先帝的东西早该随废后入土。”
谢昭昭把襁褓布摊在案上:“这徽记像不像母妃绣的并蒂莲?小时候您总说,凤凰该有双翼才吉利。”
长公主袖中手指蜷起:“胡说什么,废后宫里的绣娘早死绝了。”
“可灰袍男人腰牌刻着同样的断翅凤。”谢昭昭突然逼近半步,“他供认受您指使绑架崔婉儿,为的是逼我交出北境军粮账册。”
长公主冷笑:“污蔑皇亲可是死罪。”
“那这个呢?”萧景琰从襁褓夹层抽出一枚铜印,狼头纹路沾着干涸血迹,“北境王私印,去年冬猎时您亲手替他系在腰间的玉坠,底下就压着这个。”
长公主猛地后退撞上屏风,侍女们慌忙上前搀扶。谢昭昭趁机扯开襁褓内衬,金线绣的“昭”字在灯下泛着冷光。
“我生辰那日,您送的赤金项圈内侧也刻着这个字。”谢昭昭声音很轻,“现在想起来了?弑君案发当夜,您抱着襁褓从密道逃出皇宫,怀里婴儿哭声惊动了巡夜侍卫。”
长公主突然扑向案台,袖中寒光乍现。萧景琰横刀格挡,金铁相击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青梧冲进来时正看见长公主被刀尖抵住咽喉,发髻散乱贴在汗湿的脸颊。
“你以为扳倒我就能坐稳东宫?”长公主喘着气笑,“赵无极早把证据埋在——”
刀锋骤然压紧,血珠顺着颈侧滑进衣领。谢昭昭抬手止住萧景琰,从袖中抖落半张泛黄供状:“北境王亲笔画押,说当年是他替您传递毒药给废后。巧的是,那份供状盖着同样的狼头印。”
长公主瞳孔缩成针尖,侍女们尖叫着跪倒一片。慕容轩带着禁军破门而入,甲胄碰撞声惊飞檐下栖鸟。
“押去大理寺。”谢昭昭转身时扫落案头茶盏,碎瓷溅到长公主裙摆,“明日早朝,我要六部尚书亲眼看着供状上的朱砂印。”
崔婉儿追到廊下才敢开口:“真要把弑君案掀出来?赵无极必定反扑。”
“就是要他狗急跳墙。”谢昭昭停下脚步,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颊,“传令下去,今夜所有城门增派双倍守卫,尤其盯着北境商队的货船。”
萧景琰跟上来时她正摩挲襁褓布上的断翅:“当年抱我出宫的侍女,后来被沉了井?”
“嗯。”他替她拢了拢披风,“井底捞出的尸骨腕骨有勒痕,和灰袍男人描述的捆人手法一致。”
谢昭昭把襁褓塞进他怀里:“烧了它。”
火盆腾起青烟时,慕容轩匆匆折返:“北境急报,赵无极调了三千铁骑往京城方向移动!”
“让他来。”谢昭昭踩灭最后一星火星,“正好用长公主的血祭旗。”
青梧捧着新熬的参汤出现在转角,碗沿还冒着热气。萧景琰接过汤碗递给她,自己却站着没动。
“你的伤——”谢昭昭刚开口就被打断。
“死不了。”他转身走向院门,“我去城楼盯着。”
谢昭昭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突然扬声:“回来喝完汤再走!”
脚步声顿住,片刻后重新响起。萧景琰折返回来时顺手带上了偏殿大门,插销落下的轻响混在更鼓声里,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