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血泥,谢昭昭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全军止步。前方山势陡峭,黑石坡大营轮廓隐在晨雾里,旌旗低垂,哨岗松散。
“他以为我们刚打完前锋,至少歇三日。”萧景琰策马靠过来,声音压得低,“正好,让他睡个安稳觉。”
谢昭昭没接话,只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形图,指尖点在坡顶风口处:“风向西北,火一起,顺坡灌营,烧得快,跑得慢。”
慕容轩皱眉:“火攻虽猛,但若敌军突围——”
“就是要他突围。”她收起地图,“镇北王惜命,见火必逃。他一动,军心就散。”
青梧低声问:“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谢昭昭目光扫过身后轻骑,“只带火油、引线,不披重甲,不携长兵。马蹄裹布,人禁出声。”
萧景琰点头:“我带左翼绕后,截他退路。”
“不。”她摇头,“你去截传令兵。我要知道,是谁在给他递消息。”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争,只道:“好。”
天色渐暗,全军悄然潜至坡下密林。谢昭昭亲自检查每匹马的蹄布,确认无声无息。士兵分批潜行,如影掠地,无人交谈,无人咳嗽。
子时将至,风势转强。谢昭昭举手,身后百名死士同时点燃火把,甩手掷入敌营栅栏。火油遇焰即爆,火舌瞬间舔上帐篷,噼啪作响,浓烟冲天。
敌营骤乱,号角仓促吹响,人影奔窜,马嘶混着惨叫。镇北王亲卫冲出主帐,护着他翻身上马,朝东侧缺口狂奔。
谢昭昭拔剑,率轻骑直插辕门。敌军副将提刀迎战,被她一剑削断手腕,再一剑劈开胸甲,血溅当场。她割下首级,甩手挂在辕门旗杆上。
“镇北王跑了!”有人大喊。
“副将死了!”又有人哭嚎。
敌军彻底溃散,自相践踏,火光中乱成一团。
萧景琰在坡后截住三名传令兵,刀锋抵喉,逼问口令。其中一人咬牙不说,被他一脚踹翻,搜出密信一封。信纸展开,字迹潦草,却清晰写着“朔方倒戈实为诱饵,粮已转送北境”。
他脸色一沉,策马疾驰回营,将信递给谢昭昭。
她看完,冷笑一声:“内鬼比外敌更该死。”
慕容轩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赵无极……竟敢私输军粮!”
“不是私输。”谢昭昭将信折好,收入袖中,“是养寇自重。他要镇北王活着,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青梧急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京揭发?”
“不急。”谢昭昭翻身上马,“先让镇北王活着回去,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萧景琰肩头渗血,却站得笔直:“我陪你回京。”
“你伤还没好。”她看他一眼。
“死不了。”他语气平静,“再说,你不让我跟,我也跟。”
她没再拒绝,只道:“回营整军,三日后启程。”
崔婉儿早已在主营等候,见她归来,快步上前:“朝中已有弹劾奏章,说你擅动兵权,焚营扰民。”
“让他们弹。”谢昭昭解下战甲,随手扔给亲卫,“正好,我也有本账要算。”
萧景琰站在帐外,默默看着她卸甲。她动作利落,没喊疼,没皱眉,仿佛那些伤根本不存在。
“你真打算直接对赵无极动手?”他问。
“不动他,大晋迟早亡。”她转身,直视他,“你怕?”
“不怕。”他答,“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扛。”
“我不是一个人。”她走近一步,“有你在,有慕容轩,有青梧,有崔婉儿,还有那些愿意跟我走的兵。”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带。
她没躲,任他动作。
“回京之后,步步杀机。”他说。
“我知道。”她答,“但我赢定了。”
翌日清晨,军报飞传京城。镇北王败走三百里,副将首级悬于辕门,十万大军溃散如沙。朝堂震动,奸相府中茶盏摔碎三只。
赵无极盯着密报,脸色铁青:“她怎么知道粮道的事?”
幕僚低头:“或许……是镇北王供出来的。”
“放屁!”赵无极拍案,“镇北王宁死也不会出卖我!除非……”他眯起眼,“有人截了密信。”
门外忽有急报:“大人,太子妃遣使入京,持虎符调兵部存档,查近三年边关粮饷出入!”
赵无极猛地站起:“拦住她!”
“拦不住。”幕僚苦笑,“她带的是御前金牌,见官大三级。”
赵无极跌坐回椅,手指紧攥扶手:“她这是要掘我的根。”
同一时刻,谢昭昭正在清点缴获军械。青梧匆匆进来:“镇北王派使者求和,愿割三城,献粮十万石。”
“告诉他,我不缺粮。”她头也不抬,“我缺的是他的命。”
崔婉儿忧心忡忡:“你这样逼他,万一狗急跳墙——”
“他跳不了。”谢昭昭合上账册,“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是赵无极。密信在我手里,他敢动我,赵无极第一个灭他口。”
萧景琰走进来,肩伤已重新包扎:“马车备好了,明日启程。”
她点头:“你跟我同车。”
他没问为什么,只答:“好。”
夜里,谢昭昭独自坐在灯下,将密信内容誊抄三份,分别封入锦囊。一份交给青梧,一份交给慕容轩,最后一份,亲手缝进萧景琰的衣领内衬。
“若我出事,你带它面圣。”她说。
“你不会出事。”他按住她的手,“我在,你就死不了。”
她抬眼看他,忽然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学不会也得会。”他松开手,“你是我主子,我得护着。”
她没再说话,只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他没动,任她靠着,呼吸放得很轻。
窗外月色清冷,营中寂静无声。远处偶尔传来马嘶,很快又归于沉寂。
次日黎明,车队启程。谢昭昭坐于马车中央,萧景琰闭目养神,手始终按在刀柄上。青梧骑马随行,慕容轩率兵殿后。
行至官道岔口,一队黑衣人突然从林中冲出,直扑马车。
萧景琰睁眼,拔刀出鞘,一脚踹开车门,跃身迎敌。刀光闪过,两人倒地。谢昭昭掀帘而出,手中弩机连发,箭矢精准钉入敌人咽喉。
战斗结束得很快。青梧清点尸体,发现每人腰间都挂着兵部腰牌。
“赵无极的人。”她咬牙。
谢昭昭蹲下身,扯下一人面巾,冷笑:“连伪装都懒得做,是觉得我死定了?”
萧景琰肩伤崩裂,血染半臂,却仍站得稳:“下一次,他们会派更多人。”
“那就让他们来。”她起身,拍了拍裙摆尘土,“正好,省得我一个个找。”
车队继续前行,无人再提遇袭之事。谢昭昭坐回车内,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年大婚时皇帝所赐。她摩挲片刻,轻声道:“舅舅,你的眼睛,该睁开了。”
萧景琰没问她为何突然提起皇帝,只道:“到了京城,我寸步不离。”
“不用。”她收起玉佩,“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我赢。”
他没再说话,只将刀横在膝上,闭目假寐。
马车颠簸,日影西斜。京城城墙轮廓渐显,朱雀门高耸,旌旗猎猎。
谢昭昭掀帘远望,嘴角微扬:“回家了。”
萧景琰睁开眼,与她并肩而坐:“这次,换我守着你。”
她没答话,只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车轮碾过护城河吊桥,守城官兵见虎符,纷纷跪地。城门洞开,长街寂静,两侧百姓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谢昭昭端坐不动,目光直视前方皇宫方向。
这一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