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客栈”经历夜袭,虽未有大损伤,但气氛已然紧绷。柳如意报了警,但“吴明”一伙人如同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些打斗痕迹和那枚古怪的烟雾弹残骸,警方也一时难以追查。孙教授被吓得不轻,却更加执着,整日埋首研究那把乌沉古刀和地下石城的拓片,希望能从中找到线索或自保之法。古平原和李森林加强了戒备,钱多多更是干脆搬进了客栈暂住,以防不测。
白先生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每日照旧喝茶、晒太阳,只是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带着一丝深思。那枚从“吴明”身上留下的、绣着诡异闭合眼睛标记的布料,在他指尖摩挲了无数次。
“守株待兔,非上策。”这一日午后,他忽然对围坐在一起的柳如意几人说道,“敌暗我明,他们既盯上了客栈和那把刀,一次不成,必有二次。与其等他们准备周全再来,不如……主动寻之。”
“主动寻找?”柳如意蹙眉,“可我们去哪里找?连警察都……”
白先生举起那片灰色布料:“以此为凭。这等隐秘标记,必有其源头和联络之法。我对这四百年来江湖门派兴替不算熟悉,但有些东西,换汤不换药。钱姑娘,”他看向钱多多,“你家中可有长辈,知晓一些……不那么上台面的江湖旧闻秘辛?尤其是关于这种‘眼’形标记的?”
钱多多想了想:“我爷爷好像提过一嘴,说早年间南方有个什么‘瞑影会’,行事诡秘,神出鬼没,标志就是一只闭着的眼睛,寓意‘闭目观心,暗影随行’,专干些刺探秘宝、阴私勾当,后来好像惹了众怒,被剿了,没想到还有余孽?”
“瞑影会……”白先生沉吟,“若是此等专营暗处勾当的余孽,盯上古城秘宝和古刀,倒也说得通。他们必有据点,或临时巢穴。”
“可就算知道是他们,偌大个城市,怎么找?”李森林发愁。
白先生微微一笑:“寻常人找不到,不代表‘江湖人’找不到。市井之中,自有其耳目。我去寻些‘老朋友’打听打听。”
他说的“老朋友”,自然不是真认识,而是指那些可能知晓隐秘消息的底层江湖人或者特殊行当者。柳如意等人虽不放心,但也知白先生自有主张。
是夜,白先生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布衣,悄然离开客栈。他没有漫无目的乱闯,而是根据这几日观察和孙教授闲聊中得知的古城旧貌,径直前往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老街区。那里曾是码头苦力、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如今虽已没落,但一些老行当和老关系,或许还在阴影中延续。
他走进一家门脸破旧、灯光昏暗的茶馆。里面坐着几个眼神浑浊的老头在下棋,也有几个穿着邋遢的中年人在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酸的味道。白先生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慢慢啜饮,耳朵却将周围所有细微声响纳入。
他听到的多是些家长里短、抱怨生计的闲话,并无有价值的信息。他也不急,只是静静坐着,仿佛融入了这片陈旧的光影里。直到茶馆老板,一个跛脚的精瘦老头,过来给他续水时,白先生才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老板,打听个事儿。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喜欢‘闭着眼睛’做买卖的?”
茶馆老板手微微一抖,热水差点洒出。他抬头,浑浊的眼睛迅速打量了白先生一下,又立刻垂下,低声道:“客官说笑了,闭着眼睛怎么做买卖?咱这可是正经茶馆。”
白先生手指在桌上,蘸着茶水,画了一个极其简略的、闭合眼睛的图案。
老板脸色变了变,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客官……您打听这个干嘛?那可是……不干净的东西。”
“寻人。”白先生简短道,将一枚银元(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老物件)轻轻推到老板手边,“行个方便。”
老板盯着那枚银元,又看看白先生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快速将银元扫入袖中,凑近低声道:“往北走,过两个巷口,有间早就关张的‘永昌货栈’,后墙有个被烂木板挡着的破洞……这两天半夜,好像有点不该有的动静。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立刻转身,跛着脚快步走开,仿佛沾上了什么晦气。
白先生点点头,放下茶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茶馆。
按照指点,他很快找到了那间废弃的“永昌货栈”。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他绕到后墙,果然发现几块看似随意堆叠、实则刻意遮掩的破木板。移开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墙洞,里面漆黑一片,隐隐有股陈腐的灰尘味,但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地的、类似檀香混合着某种药草的气味。
白先生艺高人胆大,身形一缩,便如游鱼般滑入墙洞。里面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尽头有微光和人声传来。他敛息凝神,贴着墙壁阴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废弃的仓库,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线漏下来,勉强照亮内部。仓库中央,竟然点着几支惨绿色的蜡烛,围成一个古怪的圆圈。蜡烛圈内,地面被清扫过,用暗红色的粉末画着复杂的符文,中心摆着一个古朴的、非金非木的罗盘状器物,旁边还放着几件东西——赫然是孙教授遗失的几份拓片副本草图,还有一小包从地下石城带出来的、带有特殊纹路的碎石!
蜡烛圈外,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正是那晚逃脱的黑衣手下,垂手而立。中间一人,背对着白先生的方向,穿着灰色夹克,身形瘦削,正是“吴明”!他手中,竟然捧着那把乌沉古刀!刀身出鞘半尺,在惨绿烛光下,那暗沉的刀身竟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些流水云纹缓缓蠕动,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微光。
“果然在此。”白先生心道,正待寻找时机出手夺刀擒人,却听“吴明”开口,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某种诡异的虔诚:
“……‘瞑影溯光,以血为引,以念为桥,可窥往昔一隙’……古籍所载果然不虚!这把‘镇岳’,竟是关键‘匙’之一!配合这古城地脉节点残留的‘念’和这些沾染了古战场气息的实物……天助我也!”
只见他用一柄银质小刀,划破自己的指尖,将几滴鲜血滴在那罗盘中心的凹槽里。鲜血渗入,罗盘上刻着的、与刀身纹路有几分相似的符号次第亮起微光。同时,他将古刀横置于罗盘之上,刀身纹路与罗盘光芒似乎产生了共鸣,光芒渐盛。
“吴明”双手虚按在刀身两侧,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晦涩难懂的古调咒文。那两个手下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白先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开始不正常地流动、汇聚,以那蜡烛圈和罗盘为中心,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空气变得粘稠,光线开始诡异地折射,仓库内的景象似乎都在微微波动。
“这是……某种古老的巫祝阵法?还是涉及精神意念的邪术?”白先生心中警铃大作。他虽不信怪力乱神,但江湖奇术繁多,眼前景象显然超出了普通武功范畴。
就在这时,“吴明”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竟也泛着与刀身、罗盘相似的幽光!他低吼一声,双手用力向下一按!
“嗡——!!”
一声低沉却直透灵魂的震鸣从罗盘和古刀上爆发出来!惨绿烛火疯狂摇曳,地面上的红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游走!以罗盘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扭曲旋转的淡银色光晕猛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蜡烛圈,并将圈内的“吴明”、古刀、罗盘、拓片碎石全部包裹进去!
白先生距离稍远,但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时空错乱之感!他急忙运功稳住身形,却惊骇地看到,那淡银色光晕内的景象,正在飞速变化!
不再是废弃仓库,而是快速闪动着一些模糊的片段:残破的古城墙、烽火、厮杀的人影、悲壮的呐喊……正是那把刀曾经带给柳如意的幻象,但此刻更加清晰、更加连贯,仿佛身临其境!而且,光晕中的“吴明”和那些物品的身影,也变得虚幻不定,仿佛要融入那些片段之中!
“他在试图……借助古刀和阵法,强行窥视甚至连接过去的某个时空片段?!”白先生瞬间明悟。这“瞑影会”的邪术,竟有如此诡异功效!
然而,阵法显然并不稳定。“吴明”脸上露出痛苦和疯狂交织的神色,身体剧烈颤抖,光晕剧烈波动,那些时空片段也开始扭曲破碎,仿佛随时可能反噬。
就在这极度不稳定的关头,或许是阵法牵扯了地脉,或许是古刀自身的异动,一丝极其细微、但本质更加玄奥的时空涟漪,意外地荡开,波及到了隐身暗处的白先生!
白先生只觉眉心那处当年被扫地僧击中的旧伤位置,猛地一热!紧接着,一股与穿越时类似的、但更加柔和可控的奇异力量包裹了他。他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拉长、重组……
不是回到同福客栈,也不是去到陌生的古代战场。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的街道上!阳光明媚,根据扫地僧的知识点,他辨认出人们穿着“的确良”衬衫和蓝布裤,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掠过,路边喇叭里播放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是那套深色布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能清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真实”,空气的味道、阳光的温度、人们的表情……但同时,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和“短暂性”也笼罩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这是更早一点的80年代?”白先生震惊不已。不是漫长的穿越,而是短暂的、被意外拉入了一个过去的时空片段?这就是“吴明”试图做到的“窥视往昔”?而自己因为眉心旧伤和特殊位置,也被卷了进来?
他尝试走动,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不着力,但确实能移动。周围的人似乎看不见他,或者说,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仿佛他是一缕空气。
他心中念头急转:“这邪阵竟有如此奥妙?不,更可能是那把‘镇岳’古刀本身蕴藏着某种时空特质,被邪阵激发,产生了这短暂的裂隙!‘吴明’想看的,是古城过去的秘密,而我……被意外送到了这里?”
他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了解“瞑影会”真正目的、甚至找到破解他们阴谋的关键!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个短暂的“1985年片段”。
很快,他注意到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孙秉章教授!他正抱着一摞旧书,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激动地争论着什么,手指还指向古城的方向。白先生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口型,似乎是在争论某个“地下遗迹”的可信度。
画面突然如水波纹般晃动,跳跃。下一个瞬间,他出现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是某个老式单位的档案室),看到年轻的“吴明”(或者说,一个与他容貌有五六分相似、但眼神还未如此阴冷的青年),正偷偷摸摸地翻阅一份标着“密”字的档案,档案袋上,隐约可见“瞑影”、“古城勘探”等字样。
画面再次跳跃。这次是夜晚,古城边缘,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其中就有年轻版“吴明”)在挖掘着什么,旁边放着一些简陋的仪器和那个古朴的罗盘……
每一个片段都短暂而模糊,却揭示了“瞑影会”对古城秘密长达数十年的觊觎和准备!那把“镇岳”古刀,显然是他们在某次早期勘探中就已锁定、却一直未能得手的关键之物!
就在白先生试图看清更多时,那股包裹他的奇异力量开始急剧衰减,疏离感达到顶峰,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远去……
“噗!”
仿佛从深水中猛然冒出,白先生眼前一花,重新回到了废弃仓库的阴暗之中。耳边是“吴明”痛苦的闷哼和两个手下的惊呼。
淡银色光晕已然溃散,蜡烛熄灭了大半。“吴明”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到了阵法反噬。但他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把古刀,刀身光芒已黯,却依然被他牢牢控制。罗盘上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但似乎并未完全失效。
白先生来不及细想刚才那番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时空穿梭体验,他知道此刻是夺回古刀、擒拿“吴明”的最佳时机!
他不再隐藏,身形如电射出,直取“吴明”握刀的手腕!一指凌空点去,劲风凌厉!
“吴明”虽遭反噬,警觉仍在,惊觉偷袭,咬牙将古刀向怀中一收,另一只手挥出一把毒粉,同时疾退!
白先生屏息拂袖,震开毒粉,步法如影随形,第二指已到“吴明”胸前要穴!
那两个手下此时也反应过来,嚎叫着扑上阻挡。
仓库内,第二场激斗,瞬间爆发!而这一次,白先生心中已对敌人之执着与所求,有了更深的了解。时空的奥妙一角在他面前掀开,虽短暂,却让他明白,这场围绕着古城、古刀和往昔秘密的争斗,其背后牵扯的,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