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朱小福咽了口唾沫，
“我是不是又干了啥蠢事？”
铃声一响，守炉人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它没有嘴，可我听见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
“血……热的……”
它抬起手，枯爪一抓，地上的灰烬竟如活物般聚拢，勾勒出一件宽大祭司袍的模样。它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厉沉舟还高出一头。
“阿蛮！”
我吼，
“射它膝盖！”
“没有膝盖！”
阿蛮已拉满弓，
“全是骨头！射哪儿都一样！”
“射铃铛！”
苏婉突然喊，
“那是它的魂引器！铃响魂聚，铃碎魂散！”
箭出如流星，火羽正中玉铃。
“叮——”
一声清越脆响，余音荡开，守炉人动作骤停。那两点蓝火剧烈摇晃，灰袍簌簌落下，整具骨架晃了晃，轰然坍地，重归尘埃。
我长舒一口气，拔下最后一根铜管。
鼎中人脸发出一声尖啸，嘴巴越张越大，几乎裂到耳根，黑雾狂涌而出。厉沉舟怒吼一声，断刃高举，整个人如一道血色闪电劈下！
“轰——！”
青铜鼎炸开，碎片横飞。一股腥臭的黑气冲天而起，直撞殿顶，瓦片簌簌掉落。那黑气盘旋片刻，竟凝成一张巨大的脸，怨毒地盯着我们，随后“嗖”地钻入地缝，消失不见。
“封印……松动了。”
厉沉舟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脚下。那道暗红符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影噬逃回地脉了。”
苏婉脸色发白，
“它会找新的宿主……或者，唤醒别的东西。”
“比如？”
朱小福声音发颤。
“比如……”
她望向大殿深处，
“那些还没被抽干的‘活尸’。”
我们顺着她目光看去——
大殿后方，一排排石棺静静矗立，棺盖上刻着宫人名讳。最末一具，棺盖微启，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甲漆黑如墨。
“它在等。”
厉沉舟低声道，
“等一个有阳气的活人，靠近。”
“那咱们就别让它等。”
我抹了把脸，握紧斧头，
“把棺材全砸了，烧成灰。”
“不行。”
苏婉摇头，
“这些尸身还连着地脉残丝，贸然破坏，会像回魂机一样引发阴爆。得用‘引魂灯’，一具一具，把残念渡出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盏小小的青铜灯，灯芯是根人发，火光呈淡绿色。
“我来。”
她说，
“你们守着，别让东西靠近。”
她提灯走向石棺群，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每到一具棺前，她便低声念咒，灯焰轻轻一晃，便有一缕灰烟从棺缝中逸出，缠绕灯芯，转瞬被吞没。
我们四人围成一圈，背对背警戒。
风从破殿外灌入，带着荒原的沙砾和远处野狼的嚎叫。可殿内却越来越静，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一具、两具、三具……
直到第十七具。
苏婉的灯焰忽然剧烈摇晃，绿火转黑，她“啊”地一声后退，灯差点脱手。
那具石棺猛地一震，棺盖“轰”地掀飞！
里面躺着的，是个女子，穿着褪色的宫裙，皮肤竟还有些弹性，像是刚死不久。她双眼紧闭，睫毛却在颤动。
“她……还没死？”
朱小福瞪大眼。
“不是活人。”
厉沉舟沉声，
“是‘寄魂体’。有人用她的躯壳，藏了一缕残念。”
女子缓缓睁眼，眸子全黑，无一丝眼白。她坐起身，动作柔缓，竟带着几分旧日宫人的端庄。
她看向我们，嘴角轻轻一弯，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们……不该来。”
“你是谁？”
我握紧斧头。
她不答，目光落在苏婉身上，忽然轻笑：
“小婉……五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苏婉浑身一震：
“你……认识我？”
“我认得你的心跳。”
女子缓缓抬手，指尖指向她胸口，
“那颗心，本该是我的。”
苏婉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不可能……我娘死在产床上，她……她根本没进过宫！”
“她没进宫？”
女子冷笑，
“可她的命，是皇帝用‘换心术’夺走的。她活不过三日，而我……活了五百年。”
她缓缓下地，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
“我叫婉娘，是你娘的孪生姐姐。也是这昭阳殿，最后一个清醒的活人。”
殿内死寂。
风停了，灯不动了，连地下的怨气都仿佛凝固。
我看着苏婉，她握着灯的手在抖，指节发白。
“所以……”
她声音沙哑，
“你恨我？因为我活着，而她死了？”
婉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黑瞳深处，竟有一丝悲悯。
“我不恨你。”
她终于开口，
“我恨的是这殿，这宫，这吃人的天下。我等了五百年，就为等一个能听我说完真相的人。”
她抬手，指向地底：
“影噬不是妖，是皇帝炼长生药时，把自己炼坏的心魔。厉沉舟封的，从来不是妖，是真相。”
厉沉舟猛然抬头，断刃嗡鸣。
我盯着婉娘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影噬是皇帝的心魔？厉沉舟守的不是妖，是秘密？这殿里一股子陈年血味混着铁锈气，听得人脑仁直跳。
“所以你这五百年，就蹲棺材里当守墓婆？”
阿蛮冷笑一声，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一紧，箭尖直指婉娘眉心，
“还拿亲妹妹当替死鬼，你这‘悲悯’演给谁看？”
婉娘没动，连眼皮都没眨。可我忽然察觉不对——她脚边的影子，正缓缓扭曲，像有东西在底下爬。
“小心！”
我猛地扑过去拽开苏婉。
“啪！”
一声脆响，那口空棺材炸了，木屑横飞。一道黑影贴地窜出，直扑阿蛮面门。她反应极快，仰身翻弓，箭矢离弦，“嗤”地钉进黑影，却像射中一团雾，箭头穿过去了。
“我靠！这啥玩意儿！”
朱小福尖叫着从包袱里翻出一张黄符，哆嗦着念：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闭嘴！”
厉沉舟一脚踹翻他，
“你那破符连耗子都镇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