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托人带话,不是为了腊肉。”
我缓缓说,
“是想让你知道——他不是无名之辈。”
朱小福突然不哭了,咧嘴一笑,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嘿嘿……我爹……牛逼!”
就在这时,脚下一实——
落地了。
是个石室,不大,四面墙刻满符文,中央摆着一口铜棺,棺盖裂了条缝,黑雾缭绕。
“这就是阵眼?”
阿蛮抽箭上弦,警惕环顾。
“不。”
苏婉摇头,
“阵眼在棺里……但开棺会惊醒兵魂。”
“那咋办?”
朱小福搓着手,
“要不……我再站一炷香?”
“闭嘴。”
我冷笑,
“你站一炷香,不如我砍一斧头。”
话音未落,肩上小布袋突然一动。
我养的那只小灵宠——一只巴掌大的灰老鼠,叫“豆儿”的,探出头来,吱吱叫了两声。
“怎么?”
我问。
豆儿冲我眨眨眼,突然跳下,窜到铜棺边,抬起小爪子,轻轻拍了三下棺材板。
咚。咚。咚。
和井底的声音一模一样。
“它……它在敲暗号?”
阿蛮瞪眼。
苏婉却笑了:
“豆儿是‘阴窍鼠’,天生能通幽冥……它说,棺里的人,等的就是‘黑骑的回音’。”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抬起手——
也敲了三下。
咚。咚。咚。
铜棺一震,黑雾骤收。
棺盖缓缓移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是个年轻军官,闭着眼,胸前挂着一块铁牌,写着:黑骑•丙字营•先锋•厉沉舟。
他没死。
睫毛在动。
我手里的斧子差点脱力砸地。阿蛮的箭已经搭在弦上,却迟迟没有松开,仿佛也在等一个准信——是敌是友,活人死尸,总得有个说法。
苏婉却忽然松了口气,低声说:
“他醒了……魂归位了。”
话音刚落,那军官猛然睁眼!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瞳孔深处却似有铁马奔腾、烽火连天。他坐起身的一瞬,整个石室嗡鸣震颤,墙上符文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像是在向他行礼。
“丙字营……还活着?”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锈味。
朱小福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你……你诈尸啊?!”
“住口。”
我拦在他前面,盯着那军官,
“你是厉沉舟?黑骑先锋?”
他缓缓点头,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豆儿身上——那只小灰鼠正蹲在铜棺边缘,尾巴卷着一根不知从哪叼来的锈钉,吱吱轻叫。
厉沉舟竟低头,对着老鼠拱了拱手。
“多谢阴窍引路,叩我归魂三声,还我一线生机。”
他嗓音微颤,
“十年孤守,终有人听见回音。”
我心头一震。
十年?
“你说……十年?”
苏婉上前一步,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厉沉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翻涌起血色记忆:
“大周永昌十二年,妖王破关,黑骑奉命断后。我们在‘断龙谷’布下‘九幽锁魂阵’,以全军兵魄镇压妖脉……可有人叛变,阵心被毁,七千将士当场化煞,唯我因执阵令牌未碎,被封于此,守最后一道封印。”
他说完,抬手按在胸口铁牌上,轻轻一扯——铁牌裂开,露出背面一行小字:
“若见此牌者,代传家书一封,勿使忠骨蒙尘。”
朱小福鼻子一酸,又要哭。
我却猛地想起什么:
“那……朱大根?你认识吗?”
厉沉舟一怔,随即苦笑:
“丙字营伙夫朱大根?怎会不识。那一日,他本可退,却扛着半锅糙米饭冲进火阵,说‘兄弟们打了一天,得吃口热的’。他把饭分给重伤的弟兄,自己死在灶台边,手里还攥着烧火棍……临终前托我带句话回家——‘跟娃说,爹不是杂役,是黑骑的人’。”
朱小福哇地一声嚎了出来,跪在地上直磕头:
“爹!爹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牛逼!你最牛逼!”
厉沉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敬意。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问。
“铁马显灵,井底传音。”
我说,
“还有这小东西。”
我指了指豆儿。
豆儿吱吱两声,跳到厉沉舟膝上,用小脑袋蹭他手指。
厉沉舟低笑:
“原来如此。当年我将一缕残魂寄于铁马像中,只盼有朝一日,有人能听懂那三声叩击——那是黑骑军中暗语:‘我在,勿念’。”
他顿了顿,抬头看我:
“如今封印将解,妖气复动……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
阿蛮皱眉,
“封印要破了?”
“不是将破。”
厉沉舟缓缓站起,身形虽虚,气势如刀,
“是早已裂了。我只是以魂镇裂隙,不让它崩塌。但刚才那一敲……唤醒了我,也惊动了‘它’。”
“它?”
我脊背一凉。
石室忽然震动,墙缝中渗出黑雾,凝聚成丝,如蛇般游走。
苏婉脸色骤变:
“不好!是‘影噬’——当年吞噬黑骑兵魂的妖物残念!它还在!”
厉沉舟冷哼一声,抬手一招,那铜棺中竟飞出一柄断刃,落入他掌中。
“百年前我没斩尽它,”
他横刃于前,黑甲无风自动,
“今日借你们阳世之身,再战一场。”
朱小福抹了把鼻涕,颤巍巍举起一张皱巴巴的符纸:
“那个……我这儿还有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不知道管不管用……”
阿蛮一把抢过来撕了:
“管个屁!准备打架!”
我握紧斧柄,看向苏婉。
她对我点头,指尖再次划破,血珠凝成新符。
豆儿跳回我肩上,小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衣领。
厉沉舟站在我们前方,断刃指向石室尽头那道悄然裂开的黑暗缝隙。
“跟紧我。”
他说,
“别回头。黑骑带路,送你们出地狱。”
石门轰然开启,腥风扑面。
外面,是一片荒芜战场。
残旗猎猎,白骨遍野,远处天际,一轮血月高悬。
荒原上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