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色豪车冰冷的金属光泽,沈父视若无睹的眼神,以及沈知珩在那环境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那个世界浑然一体的疏离感,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江野脑海里反复上演。
从那个与他格格不入的高级住宅区回来后,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痛感的清醒,取代了之前所有因沈知珩而产生的混乱悸动和微弱期盼。
他开始刻意地、几乎是神经质地,躲避着沈知珩。
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角落,他不再去了。即使沈知珩发来短信约定时间,他也要么已读不回,要么用极其简短的“没空”、“有事”搪塞过去。
放学铃声一响,他永远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的人,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他不再走向天台,而是混入嘈杂的人流,迅速消失在通往老城区方向的街道。
甚至在课堂上,当老师点到两人名字,或者需要前后桌讨论时,他都刻意避免与沈知珩有任何眼神接触,身体僵硬地转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那个方向。
这种变化如此明显,连赵猛和李梦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野哥,你跟大学神……闹掰了?”赵猛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凑到独自坐在双杠上的江野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江野眼神阴郁地看着远处正在进行的篮球赛,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满不在乎:“掰什么掰?本来就不熟。”
李梦瑶靠在旁边的篮球架上,双手抱胸,看着江野那副浑身是刺的样子,轻声说:“是因为上次去他家拿资料的事吗?”
江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激怒般,猛地从双杠上跳下来,眼神凶狠地瞪向李梦瑶:“谁他妈因为那个?!
老子就是烦了!天天逼着学那些没用的东西,真当谁都跟他一样是做题机器?”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愤怒,仿佛只有用最恶劣的态度,才能掩盖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自卑和狼狈。
赵猛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李梦瑶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江野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朝着体育馆外走去,背影决绝,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他躲开的,不仅仅是沈知珩这个人。
他躲开的,是那个每次见到沈知珩,就会被反复提醒的、令人绝望的阶层差距。
是那个在沈知珩面前,总会不由自主冒出来的、渺小又不堪的自己。
是那份刚刚萌芽、却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可笑的情感。
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躲回自己熟悉又安全的巢穴——那条破败的小巷,那个充斥着噪音和混乱的家,用熟悉的愤怒和叛逆来武装自己,试图将那个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身影,连同所有不该有的妄念,一并驱逐出去。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刻意逃避,就越是如影随形。他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沈知珩给他讲题时低垂的眉眼,想起那瓶递过来的冰水,想起接力赛交接棒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想起那句将“走出去”与解题类比的话……这些记忆的碎片,与他亲眼所见的豪车、别墅、沈父冰冷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的撕裂感,让他烦躁不堪,无处遁形。
他甚至开始害怕听到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害怕那个熟悉的号码再次出现。每一次躲避“成功”,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空洞和失落。
他站在天台边缘,看着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就这样吧。
回到原点。
他是高高在上的星辰,我是烂在泥里的野草。
本就不该有交集。
他试图用最残酷的语言对自己进行切割,仿佛这样,就能让那颗不受控制地靠近温暖光源的心,彻底死掉。
然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沈知珩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尽头,透过窗户,沉默地看着天台上那个孤独而挣扎的背影,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困惑”与“不解”的裂痕。
他无法理解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大的行为偏差。变量“江野”的回避行为,超出了他所有基于逻辑的模型推演。
他需要找到原因。而这个原因,似乎与他自身,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