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忽然轻声道:“龙渊令……在哭。”
我一怔。
掌心的玉佩,竟渗出一滴血珠,虽无伤口,却顺着掌纹滑落,砸在青砖上,“滋”地一声,烧出一个小坑。
那血不是我的。
是七十年前,黑骑军三千将士,临死前以心头血祭令的烙印。
“原来如此。”我低笑,“龙渊令不是钥匙,是锁心。它镇的不是龙脉,是‘怨’。三千黑骑的怨气,若散入地脉,能冲垮整条阴脉网。”
阿蛮咬牙:“所以血族伯爵不敢硬抢,怕惊动这股怨力,只能耍诈?”
“对。”我将玉佩贴回心口,“他们要的是‘引路灯’,不是龙渊令。咱们的阳气,是点燃怨魂的火种。”
朱小福颤声问:“那……那咱们现在咋办?结界快破了,外面还不知道埋了多少阴兵……”
我望向道观后院那口枯井。
井口被青石封死,上面压着一尊锈迹斑斑的铁马像——那是黑骑军的图腾。
“咱们得下去。”我说。
“啥?!”朱小福瞪眼,“下面可是地脉裂口!下去就是送死!”
“不下,才是死。”我拎起刀,走向井边,“苏婉的结界撑不过一个时辰。咱们得在阴兵破土前,把‘引路灯’的命格,转嫁出去。”
阿蛮挑眉:“怎么转?”
“用替身。”我拍了拍铁马像,“这马,是用黑骑军的战甲熔的。它认血,也认恨。只要有人愿意当一炷香的‘假引路灯’,就能骗过地底的怨魂,让它们以为阳气已至,提前发动。”
苏婉懂了:“然后咱们趁乱破阵,切断地脉连接?”
“聪明。”我咧嘴一笑,“但谁去当那炷香?”
三人沉默。
风从破瓦间钻进来,吹得符灰打旋。
良久,朱小福挠挠头,嘿嘿一笑:“厉大哥,我……我其实不是真怕死。我娘早没了,猪头也不馋了。就是……就是我爹当年,也是黑骑军的伙夫,死在黑潮夜。他临死前,托人捎了句话——‘告诉小福,伙房的腊肉,藏在灶台第三块砖下’。”
他声音越说越低:“我找了半辈子,那砖下……啥也没有。”
我看着他,忽然发现这怂货眼里,竟有光。
“所以。”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我替那马,站一炷香。就当……替我爹,站完最后一班岗。”
苏婉红了眼,默默从袖中抽出一道符,贴在铁马像额心。
阿蛮解下腰间酒壶,泼在马身上:“兄弟,借你火气一用。”
我蹲在枯井边,盯着那铁马像,心里直打鼓。
这马本来是庙里烧香用的摆设,四条腿细得跟筷子似的,现在却被朱小福当成了“替身”,还非说它“有灵性”——灵个屁!刚才我分明看见它耳朵动了一下,吓得朱小福当场就尿了裤腿,一边哆嗦还一边念:“无量天尊……尿了不丢人,吓死才丢人。”
“你能不能别念了?”阿蛮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再念一句,我就把你塞井里当诱饵。”
朱小福缩着脖子,小声嘀咕:“井底下真有东西……刚才我撒尿的时候,听见有人回了一声‘来了’……”
“放你娘的驴!”阿蛮抄起弓就要揍他。
我抬手拦住:“别吵。”
耳朵贴地,屏息凝神。
果然——
咚。
咚。
咚。
像马蹄,又不像。
是铁器刮地的声音,从井底缓缓传来,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底下数着时间,等着我们下去。
苏婉轻轻靠过来,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符纸,指尖发抖:“符……符快撑不住了。”
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符——那是她用自己心头血画的“镇魂引”,能骗过怨魂一时,但撑不了多久。现在符纸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发黑,像被无形的火燎过。
“再等等。”我说,“等铁马‘站完岗’。”
朱小福正盘腿坐在马前,煞有其事地烧着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老马啊,今儿你替我爹站岗,我给你烧点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石像了,太硌屁股。”
阿蛮翻白眼:“你爹是伙夫,你是神棍,你们家祖传不靠谱是吧?”
“嘿,你懂啥?”朱小福不服,“我爹说了,黑骑军的马,死了都站着!这叫骨气!”
话音刚落——
轰!
铁马像双眼突然亮起幽光,额心的符纸“啪”地炸开,化作灰烬。
“香……香燃完了。”朱小福一屁股坐地上。
几乎同时,井底传来一声低吼,像是千军万马在嘶鸣,又像无数人在哭。
“走!”我一把抓起苏婉手腕,“跳!”
“等等等等!”朱小福尖叫,“我还没准备好!我得先念个保命咒!”
“你再不跳,就不用念了!”阿蛮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井里。
“啊——!!!”
我也跟着跳下,风在耳边呼啸,黑暗扑面而来。
下坠中,我忽然觉得不对——这井明明看着就十几丈深,怎么一直落不到底?
苏婉在我怀里轻声说:“是幻阵……我们在‘时间缝’里。”
我一愣:“啥?”
“就是……时间走得慢的地方。”她咬破指尖,又画一道符,贴在我胸口,“别乱看,底下有‘镜鬼’,专勾人魂魄。”
我刚想问啥是镜鬼,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影子——
一个穿黑甲的骑兵,骑着马,就在我旁边“下坠”,头低着,面甲遮脸。
可……他没动。
我们一直在落,他却像定在空中。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摸刀——刀在,但出不了鞘。灵力被压制了。
“别动。”苏婉贴在我耳边,呼吸温热,“你看他马鞍。”
我凝神一看——
马鞍上刻着一行小字:黑骑•丙字营•伙夫•朱大根。
……
我猛地扭头看朱小福。
他也看见了,脸唰地白了,嘴唇直哆嗦:“我……我爹……”
“你爹是伙夫,马鞍刻名,说明他……也是黑骑军正式编制。”苏婉低声说,“不是杂役。”
朱小福愣在半空,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他……他一直说,自己只是个烧火的……可他……他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