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苏婉,少年眼睛一亮:“对!苏姐姐就在破道观等我们!她说要采一种叫‘阴凝草’的药,治我这伤口……”
我低头看他手臂上的咬痕——皮肉发青,边缘泛紫,已有尸毒蔓延迹象。若非那玉佩残留的龙气压制,恐怕早已尸变。
“撑住。”我说,“再忍忍。”
一行人穿过残破街巷,终于抵达城西那座塌了半边屋顶的道观。门匾上“清虚观”三字斑驳难辨,院子里杂草丛生,香炉倾倒,唯有主殿前一株老槐树依旧挺立,枝干扭曲如鬼爪。
刚踏进门槛,忽听殿内传来一声轻喝:“疾!”
一道白影闪过,一张符纸凭空燃烧,映出一个纤细身影。苏婉手持银针包,背对我们站在神龛前,裙角沾着露水与药渍。
她没回头,只将手中银针往袖中一收,淡淡道:“门外风大,既然来了,便进来吧。香炉里还有半块安神香,别让阴气跟着人吹进来。”
我抬脚跨过门槛,黑刃拄地,刀尖滴落的黑雾在青砖上蚀出几个小坑。阿蛮紧随其后,弓弦微颤,目光扫过殿内每一处阴影。朱小福抱着包袱蹭在最后,一边偷瞄神龛上的泥胎金身,一边小声嘀咕:“这庙……竟没被邪祟占了?怪事,真怪事……”
苏婉这才缓缓转身。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照在她脸上。她肤色极白,眉心一点朱砂痣如血凝成,双眸却深得像古井,映不出光。她看了我一眼,又落在我手中的玉佩上,眼神微动。
“你受伤了。”她说的不是问我。
我摇头:“不是我的血。”
她不信,走近几步,伸手欲探我手腕脉门。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她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收回。
“玉佩给我看看。”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拒绝。
我迟疑一瞬,终究递了过去。她接过去时,指尖冰凉,像是刚从井水里捞出来。她低头凝视那龙纹,忽而蹙眉,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玉面,又凑近鼻尖嗅了嗅。
“前朝御医监的东西……不该有龙气。”她低语,“这玉,被人重新祭炼过。用的不是香火愿力,而是……命魂养的。”
“什么意思?”少年挣扎着上前,“苏姐姐,这玉能救我吗?”
苏婉没答,只将玉佩放进袖袋,道:“你中的尸毒不纯,是‘血傀咒’的变种,怕是那贵族临死前想把你炼成活尸,做他的替命傀儡。若再拖两个时辰,就算我有‘九转还阳针’也救不回。”
她说着,从银针包里取出一根通体幽蓝的长针,针尾刻着细小符文。少年吓得直往后缩,她却一把扣住他手腕,针光一闪,已刺入他臂上三处要穴。
少年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别吵。”苏婉面无表情地拔针,针尖带出一缕紫黑血丝,在空中扭动如活虫,落地即燃,化作一缕腥臭青烟。
她擦净针身,收好,才看向我:“你杀的是血族七等伯爵,‘夜魇之瞳’鄂罗刹。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大周边境才有他的踪迹。他来这座废城,只为找一样东西。”
“玉佩。”我说。
她点头:“准确说,是玉佩里的东西。这玉只是容器,里面封着半枚‘龙渊令’。”
“龙渊令?”阿蛮皱眉,“前朝镇国之器?不是说早被皇帝熔了铸钟,镇在皇陵底下吗?”
“熔的是假令。”苏婉冷笑,“真令一分为三,分别由三位托孤重臣带走。医官苏氏,掌‘生门’;兵部尚书李家,掌‘杀门’;钦天监赵氏,掌‘天门’。如今,李家满门死绝,赵氏后人不知所踪……只剩我苏家这一支,苟延残喘。”
她说到“苏家”时,语气没什么波澜,可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意,快得像风吹烛火。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认得这玉?你早就知道它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答,只走到神龛后,从一堆瓦砾中扒出一只青布药囊,打开来,取出一株通体漆黑、叶片如针的草药,正是阴凝草。她将草药碾碎,混入瓷瓶中的白膏,敷在少年伤口上。那皮肉竟发出“滋滋”轻响,冒出黑烟。
“今晚别走了。”她忽然说,“此地不宜久留,但今夜子时有‘阴潮’,百鬼夜行,出了这道观,必死无疑。”
“阴潮?”朱小福一听,脸都绿了,“不是说要三天后才到吗?”
“有人在城东挖开了古墓,引动地脉怨气。”苏婉冷冷看他,“就是你师门当年埋下的‘镇魂桩’被人拔了。你若不信,大可现在出去试试。”
朱小福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言。
阿蛮皱眉:“那我们得在子时前离开,抢在阴潮涌来之前。”
“出不去的。”苏婉摇头,“城门已被尸傀封锁,街上那些游魂野鬼只是前哨。真正的‘阴兵借道’,就在今夜。我布了三重符阵,也只能护这道观一时。”
她话音刚落,院中老槐树突然无风自动,枝条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声响,仿佛有千百人在树上低语。香炉里残存的安神香“啪”地断成两截,火星四溅。
我手里的刀还没收,就听见槐树上传来一阵“咯咯”怪笑,像有人在骨头缝里磨牙。
“哎哟我的娘!”朱小福一个趔趄,差点跪在蒲团上,“这树……这树成精了?!”
“闭嘴。”我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刀锋横在胸前。树影晃得厉害,可地上却没影子——这玩意儿压根不在阳世。
苏婉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道血符,轻喝一声:“镇!”
符没亮,反倒“噗”地冒了股黑烟,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
“糟了。”她脸色一白,“符阵破了第一重。”
阿蛮已经搭上了箭,箭头裹着一道暗红火光,是她用血浸过的“破邪矢”。她眯眼盯着槐树:“厉哥,要不要一箭射了它?”
“别。”我盯着那树,心里直犯嘀咕,“它不是要攻进来,是在……替谁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