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机的红灯还在闪。
沈烬盯着那一点光,手指没有松开边缘,金属外壳传来的震动很轻,但持续不断。
苏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她没说话,先伸手把录音机关了,红色指示灯灭掉,走廊瞬间暗了一截。
“它还能播。”她说,“但不是现在。”
沈烬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出汗,有点滑。
他慢慢松开录音机,转而摸向解剖箱,镇魂钉还在,表面温度降了一些,但握着还是发烫。
背部的伤口不流血了,可那一片皮肤始终像贴着烧热的铁板。
药丸压下了部分痛感,记忆碎片也没再强行涌入,但他知道那些东西还在,卡在意识深处,等着下一次反扑。
“你得听清楚。”苏凝说,“你现在经历的不只是闪回。你是被选中的容器,而且已经完成了六次植入,第七次一旦启动,就不是记忆重现那么简单。”
沈烬抬眼。
“什么意思?”
“缝合记忆诅咒不是让你看到别人的死。”苏凝声音低,“是让你变成那个人的死法。每一次闪回,都在把你的一部分替换成别人的记忆。到第七次,你的意识会被完全覆盖,身体会成为他们的操控节点。”
她指向墙角蜷缩的护士幽灵。那具身影半透明,身体微微抖动,像信号不良的画面。
“她就是失败品。原本是医院职工,被植入三个人的死亡过程,结果第六次就崩了。意识碎裂,身体被残留记忆占据,成了看守采集站的工具。”
沈烬想起第4章停尸柜里那具男尸。脚上有血印,手里攥着“第七个”的纸条,指甲缝里藏着缝魂针的残屑。
原来那不是自杀。
是实验失败后的清理现场。
“血脚印……”他开口,“是因为记忆污染渗出来?”
“对。”苏凝点头,“当宿主体内记忆负荷超过临界点,就会从体表外溢。血液、汗液、呼吸,都可能携带污染源。你见过的血脚印,就是前一个容器临死前留下的污染痕迹。”
沈烬突然想到什么。
“我接触过三起类似案件。五人连环自杀案,两名跳楼案,还有屠宰场的林小满。”他顿了一下,“如果这些案子都有记忆污染扩散,那我……”
“你很可能已经成了传播源。”苏凝接上他的话,“你看过尸体,提取过样本,做过尸检报告。每一个和你有过直接接触的人,都可能被间接感染。”
空气一下子冷了几分。
沈烬没动。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过去三个月,他经手的案件相关人员中,已经有七人出现异常行为——有人反复做同一个梦,有人突然自残,还有两人进了精神科。
他一直以为是心理创伤。
现在看,是记忆传染。
“我不是受害者。”他低声说,“我是病毒。”
“你可以是解药。”苏凝看着他,“你体内有镇魂钉,那是唯一能打断缝合程序的东西。而且你母亲留下的银蝶纹路,属于正派灵媒的封印体系,不会被缝魂者控制。”
沈烬低头看手中的镇魂钉。钉帽上的骷髅头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出表情,但他觉得它好像在笑。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另一个陷阱?”他问,“你说你帮我,可你也是突然出现,也带着符,也会用灵术。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被他们安排好的?”
苏凝没立刻回答。
她拉开外套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那道青灰色缝合线。
线条笔直,但颜色不对,泛着金属般的灰光。
“三年前,我父亲被记忆反噬。他本是苏家最强的净化师,但在一次任务中接触了高阶缝合体,意识被污染。第七天,他变成了缝合厉鬼,杀了三名族人。我亲手把他烧了。”
她扣好衣服。
“从那天起,我就逃了。我不信家族,也不信任何自称正派的人。但我认得银蝶纹路,那是我祖母亲手刻在古籍上的封印符。你母亲用它封印过记忆之神,而你现在体内的东西,正是当年被封印的诅咒。”
沈烬想起屠宰场的记忆。红裙女人林小满跪在地上,指着他的眼睛,嘴里说着“救我们”。
最后关头,她用尽力气把镇魂钉刺进他掌心,帮他中断闪回。
他还记得那种灼烧感。
不是痛苦,是唤醒。
“林小满……”他说,“你说她留下话?”
“别信第七次。”苏凝看着他,“她说‘她骗了你’。我不知道‘她’是谁,但这句话是她在彻底消散前传给我的。她不是来求救的,她是来阻止你走完仪式的。”
沈烬闭了下眼。
七次闪回,七具尸体,七个死亡过程。
系统引导他一步步走向终点。
可终点不是解脱。
是献祭。
“所以这不是调查。”他说,“是圈套。他们让我查案,就是为了让我自己走到祭坛前。”
“对。”苏凝点头,“你越查,接触的记忆越多,越接近真相,就越容易被污染。你现在每翻一份档案,每听一段录音,都在给他们提供数据。”
沈烬看向M-99柜。录音机还放在里面,电源线垂在地面上,接口处有些磨损。
他蹲下身,仔细看。
线头不是普通插头,金属部分刻着细小符号。
“这设备不止一台。”他说,“我在解剖室见过一样的。还有医院档案室其他柜子,也有类似型号。”
“统一布控。”苏凝走到另一排柜子前,“这些柜子编号从M-01到M-99,但只有奇数柜有锁,偶数柜都是空的。M-99是最后一个带锁的,说明它可能是主控节点。”
她试着拉M-97柜。
锁死了。
“需要钥匙。”她说。
沈烬站起身,走向走廊另一侧。他的脚步很轻,背部仍有不适,但能支撑行走。
他扫视墙面,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发现一个小孔。
他指了指那里。
“他们在看。”
苏凝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新符纸,咬破指尖,开始画符。
朱砂颜色偏深,几乎发黑,流下来时在纸上留下黏稠痕迹。
“我得清掉这片区域的记忆污染。”她说,“不然我们翻任何文件都会被干扰。刚才护士留下的碎片还没散,空气中还有残留。”
她把符纸贴在墙上,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符纸自燃,火焰是青色的,烧得很快。
火光闪过的一瞬,地面的拖痕淡了一些,空气里的腐臭味也减弱了。
沈烬感觉脑子清楚了些。
“你能净化记忆?”他问。
“只能暂时压制。”苏凝收手,“真正的净化要找到源头,毁掉记忆容器。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证据,确认这个采集站和其他站点的连接方式。”
她走向M-05柜,发现锁芯有撬动痕迹。
“有人来过。”她说。
沈烬走过去,和她一起拉开柜门。
里面没有文件。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支玻璃管,管子里有黑色液体。她脸上没有笑,眼神很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第七次成功前,不要碰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