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江南西境的苍莽群山间，晨雾尚未散尽，一道纤细的身影已在山涧旁的青石台上站了两个时辰。
清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裤脚都缝补过好几回，针脚算不上细密，却看得出来缝补之人极为用心。她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单薄得像株迎风而立的翠竹，可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收，一双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指尖流转的微弱灵光，神情专注得不像话。
指尖的灵气稀薄得近乎透明，在微凉的晨风里微微晃动，好几次险些溃散，清玄却不慌不忙，凝神屏气，按照记忆里那本残破古籍上的图谱，一点点牵引着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游走。灵气过处，经脉隐隐作痛，像是有细针在轻轻穿刺，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滴在青石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她的眼神始终清亮，没有半分退缩。
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从记事起，便从未间断。
清玄没有亲人，也不知自己生辰几何，只记得年幼时被遗弃在这座名为“望仙”的山脚下，是山下破庙里的老乞丐将她捡回，给她取了“清玄”这个名字，粗茶淡饭地将她养到十岁。老乞丐走得突然，临终前只塞给她一本边角磨损、字迹模糊的古籍，断断续续地告诉她，这是偶然捡来的修仙入门心法，若她有缘分，或许能凭此寻一条不同的出路，还反复叮嘱她，做人要心存善念，莫要行恶事。
老乞丐走后，清玄便独自守在破庙里，靠着采摘山果、挖些野菜度日。望仙山虽不算险峻，却也常有野兽出没，偶尔还会有低阶小妖作祟，寻常孩童在此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清玄凭着一股韧劲，硬生生撑了下来。她跟着古籍学识字，照着上面的法门修炼基础灵气，起初毫无头绪，灵气引不进体内，反倒弄得自己浑身酸痛，好几次练到脱力，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破庙漏风的屋顶，也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哭过之后，第二天依旧早早起身，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修炼。
她见过山脚下村落里的百姓，被进山觅食的豺狼咬伤，对着血泊痛哭流涕；也见过路过的行商，被盘踞在山道旁的小妖掳走财物，惊慌失措地奔逃；更见过暴雨冲毁茅屋，农户们望着坍塌的家园，满脸绝望。那些画面深深印在她的心里，让她越发明白，弱小便只能任人宰割，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也能护住那些无辜之人。
而古籍上记载的修仙之道，便是通往强大的途径。书页上“修仙卫道，斩妖除魔”八个模糊的字迹，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也在她心中种下了坚定的信念——她要修仙，要变得强大，要铲除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护一方安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清玄的修为虽进展缓慢，却也稳步提升，渐渐能引动些许灵气，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寻常野兽见了她，竟也会生出几分忌惮，不敢轻易靠近。她依旧过着清贫的日子，破庙里的陈设简单到极致，一张铺着干草的木床，一个用来烧水的陶罐，几件缝补多次的衣物，便是她全部的家当。可她从不抱怨，每日除了修炼，便会下山帮村落里的老人挑水、劈柴，或是帮农户采摘作物，换取些许粮食，村民们感念她的善良，也时常会送些粗粮、布料给她，日子虽清苦，却也有几分暖意。
晨光渐盛，雾气慢慢消散，山间的鸟鸣愈发清脆。清玄终于收了功，指尖的灵光缓缓散去，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今日的灵气运转比昨日顺畅了些，经脉的痛感也减轻了几分，这细微的进步，足以让她满心欢喜。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到山涧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溪水驱散了修炼带来的疲惫，让她精神一振。望着溪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眉目清秀，眼神澄澈，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韧。这些年的独自生活，磨去了她的怯懦，也让她早早懂得了责任与坚持。
“再过几日，便是十七了。”清玄轻声呢喃，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却又透着几分笃定。她早已算准了时日，按照古籍上的记载，修仙门派大多会在弟子年满十七之际招收新徒，而距离望仙山不远的蜀山，便是这世间最负盛名的修仙大派，门规森严，道法高深，更是以斩妖除魔、守护人间为己任，一直是清玄心中最向往的地方。
她早已下定决心，等年满十七，便动身前往蜀山，参加入门大选，若是能顺利入选，便能系统地学习仙法，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这些日子，她除了日常修炼，还特意加固了破庙，将不需要的杂物清理干净，又提前采摘了许多易于保存的山果，晒干收存，作为路上的干粮。
想到即将启程前往蜀山，清玄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却更多的是期待与憧憬。她不知道前路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也不知道自己的天赋能否通过蜀山的考核，可她从不畏惧，这些年的风雨早已让她明白，只要心怀执念，脚踏实地，便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她弯腰捡起放在一旁的柴刀，这把柴刀是老乞丐留下的，刀身早已生锈，却被她打磨得还算锋利，平日里既能用来砍柴，遇到危险时，也能勉强防身。清玄提着柴刀，沿着熟悉的山路往山林深处走去，她要多砍些柴，晒干后送给山下的张婆婆，张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平日里很是照顾她，此番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总要多尽些心意。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清玄脚步轻盈，行走间悄无声息，显然是常年在山中行走练出的本事。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尖微动，留意着山林里的动静，望仙山虽无大妖，却有不少毒虫猛兽，不得不小心应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小动物的惨叫，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尖细。清玄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旁，一只灰褐色的野兔倒在地上，后腿被一道黑色的藤蔓缠住，那藤蔓约莫手指粗细，表面泛着淡淡的黑气，正一点点收紧，野兔挣扎得越来越无力，眼中满是绝望。
清玄心中一紧，认出那黑色藤蔓是一种低阶妖植，名为“噬灵藤”，虽无太高神智，却能吸食生灵的气血与灵气，平日里多生长在阴暗潮湿之地，偶尔会出来捕食小动物，若是遇到体弱的人类，也会发起攻击。
她没有丝毫犹豫，握紧手中的柴刀，悄悄绕到噬灵藤的侧面，凝神聚力，将体内仅有的微薄灵气缓缓注入刀身。柴刀虽非法器，却也因灵气的注入，泛起一丝微弱的白光。清玄看准时机，猛地挥刀砍向噬灵藤缠住野兔的部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咔嚓”一声轻响，噬灵藤被砍断一截，断口处渗出黑色的汁液，余下的藤蔓像是受了刺激，猛地朝着清玄的方向抽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清玄早有防备，身形灵巧地侧身避开，顺势又是一刀，砍向噬灵藤的根部。这噬灵藤修为低微，根部便是其要害，受此一击，顿时剧烈扭动起来，黑气渐渐消散，没过多久便瘫软在地，没了动静。
清玄松了口气，收起柴刀，快步走到野兔身旁，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它腿上的藤蔓残枝。野兔的后腿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气息微弱，见清玄靠近，起初还瑟瑟发抖，后来察觉到她并无恶意，便不再挣扎，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清玄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草药，这是她平日里采集晾晒的止血草药，她将草药嚼碎，轻轻敷在野兔的伤口上，又撕了一小块衣襟，小心翼翼地帮它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将野兔放在地上，柔声说道：“快走吧，以后小心些。”
野兔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颤巍巍地站起身，试探着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清玄一眼，随后便一瘸一拐地钻进了灌木丛，很快没了踪影。
清玄望着野兔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她虽力量微弱，能做的事情不多，可每次救下这些弱小的生灵，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坚定了她修仙卫道的决心。
她转身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她单薄却挺拔的身影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前路漫漫，蜀山遥远，可清玄的心中满是坚定，她知道，只要她心怀善念，坚持不懈，终有一天，她能踏上青云之路，实现心中的抱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一个能斩妖除魔、守护苍生的修士。
夕阳西下时，清玄背着满满一捆柴火，踏着余晖下山。她先将大半柴火送到了张婆婆家，又帮着张婆婆挑满了水缸，才带着剩下的一小捆柴火，回到了破庙。
夜色渐浓，破庙里点起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清玄坐在木床旁，拿出那本残破的古籍，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遍遍翻阅着上面的修炼法门，查漏补缺。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也映照着她眼中不灭的光芒。
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望仙山，奔赴蜀山。这一去，前路未知，挑战重重，可清玄无所畏惧，她的心中，早已种下了名为“理想”的种子，历经岁月的浇灌，已然生根发芽，只待风雨的洗礼，便能茁壮成长，直指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