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30天,最后一次模拟考。
考场按学号排,陈默和苏晴在不同的教室。考试间隙,陈默去接水,在走廊遇见她。
她正在看窗外,侧脸看起来很疲惫。
“累了?”陈默走过去。
苏晴转头,看见是他,笑了:“有点。昨晚没睡好。”
“别太拼。”
“嗯。”苏晴点头,“你呢?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陈默说,“正常发挥就行。”
他们沉默了几秒。走廊里人来人往,喧闹声像隔着一层水。
“陈默。”苏晴突然说。
“嗯?”
“考完试……我们还会联系吗?”
陈默心脏一紧。他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
“我愿意。”苏晴立刻说,然后似乎觉得太急切,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又一次划清了界限。
陈默点头:“好。那我们就做朋友。”
朋友。多安全的关系。安全到,他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以朋友的名义。
但真的安全吗?朋友会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吗?朋友会因为一句关心就彻夜难眠吗?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只是假装是。
“那说好了。”苏晴伸出手,“毕业了也要常联系。”
陈默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很凉。
“说好了。”他说。
握手持续了三秒。三秒里,陈默希望时间停止。
但时间不会停。铃声响起,考试继续。
他们松开手,各自回考场。
陈默坐在位置上,看着刚才握过她的那只手。手心还有她的温度,像烙印。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肢体接触了。一个朋友式的握手。
也好。至少碰到了。
考试结束,大家回到自己教室对答案。陈默和苏晴的座位隔得远,没有交流。
但陈默看见,苏晴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很快转回去了。
但他看见了。那一眼,够他支撑很久。
晚上,陈默在日记里写:
“今天她问我,毕业后还会联系吗。
我说会。
但我知道,不会。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为我做不到只做她的朋友。
因为我看见她,就想拥抱她。
因为我听见她的声音,就想说‘我爱你’。
这样的我,怎么敢留在她身边?
所以毕业那天,就是永别。
不是物理的永别,是心理的永别。
我会退出她的世界,安静地,彻底地。
让她自由地飞向北方。
而我,留在南方的风里。
偶尔想起她时,抬头看看北方的云。
这样就够了。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的温柔。”
写到这里,他停笔。
窗外有雨声。初夏的雨,细细密密的。
他想起苏晴说过,她喜欢雨声,像白噪音,能让她安心。
现在他也喜欢雨声了。因为是她喜欢的。
爱屋及乌。多古老的成语,多真实的情绪。
他爱着她,于是爱她爱的一切:雨,雏菊,物理题,甚至这个即将结束的、疼痛的青春。
因为青春里有她。
所以连疼痛,都成了甜蜜的负担。
倒计时10天,拍毕业照。
大家换上统一的校服,在操场上排队。摄影师指挥着:“高的站后面,矮的站前面。”
陈默175.5,应该站后面。苏晴163.5,应该站中间。
他们之间,隔了五排人。
陈默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苏晴站在第一排正中间。从取景框看,他们之间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是再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摄影师喊:“准备好了吗?笑!”
大家齐声喊:“茄子!”
陈默笑了。但笑容很僵硬,因为他在哭——不是流泪,是心里在哭。
快门按下,定格。
青春定格。
拍完集体照,可以自由拍照。同学们三五成群,互相合影。
陈默站在一旁,看着苏晴被女生们拉着拍照。她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
他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她的侧脸。照片里,她在笑,阳光照在她脸上,美好得不真实。
“陈默!”班长叫他,“来合影!”
陈默走过去,和几个男生合影。拍完,班长说:“你也去找女生合影啊,毕业了就没机会了。”
陈默看向苏晴。她正在和闺蜜拍照,没注意到他。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
“苏晴。”他叫。
苏晴转头:“嗯?”
“能……合张影吗?”陈默问,声音很小。
苏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啊。”
她站到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大概三十厘米。
闺蜜帮他们拍。快门按下的瞬间,陈默微微向她的方向倾斜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没有人发现。
但照片洗出来后,他会看见,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虽然身体有距离,但影子重叠了。
像某种隐喻:真实的他们永远有距离,但虚幻的影子可以亲密。
拍完,苏晴说:“照片洗出来给我一张。”
“好。”陈默说。
“你也给我一张你的。”苏晴说,“单人照。”
陈默怔住:“为什么?”
“留作纪念。”苏晴说,“纪念我高中时代最好的物理老师。”
最好的物理老师。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最喜欢的人。
是最好的物理老师。
陈默点头:“好。”
那天下午,陈默去了照相馆。他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单人照——其实都不好看,他长相普通,怎么拍都普通。
但他还是选了最认真的一张。照片里他穿着校服,看着镜头,表情严肃。
他在背面写:“给苏晴:前程似锦。陈默。”
没有写“喜欢你”。没有写“别忘记我”。
只有前程似锦。只有陈默。
他把照片装进信封,第二天带到学校。
苏晴也给他一个信封:“我的照片。”
陈默接过,没有立刻打开。
“你不看看?”苏晴问。
“回家看。”陈默说。
其实他是不敢。不敢在她面前打开,怕自己的表情泄露太多。
回家后,他锁上门,小心地拆开信封。
照片里,苏晴穿着校服裙,站在操场上,对着镜头微笑。她的笑容很灿烂,眼睛里有光。
她在背面写:“给陈默:谢谢你三年的温柔。愿你成为最好的老师。苏晴。”
谢谢你三年的温柔。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陈默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悲伤,是释然。
原来她知道。原来她记得。原来她珍视。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他把照片贴在日记本扉页。然后翻到最后一页,写:
“今天拍了毕业照。
我们之间隔了五排人。
像这三年,永远隔着一整个青春。
但她给了我她的照片。
她说‘谢谢你三年的温柔’。
原来她知道。
原来我的温柔,有被看见。
这就够了。
足够我带着这份温柔,走完余生了。
苏晴,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可以这样温柔地喜欢一个人。
虽然你不能回应。
但能喜欢你,已经很幸福了。
真的。”
写到这里,他合上日记本。
窗外有夕阳,橙红色的,像毕业照那天的天空。
他想,很多年后,他还会记得这一天。记得她照片上的笑容,记得她写的字,记得她说的“谢谢”。
记得他曾经,那样纯粹地、安静地、绝望地,喜欢过一个女孩。
而那场喜欢,让他变成了更好的人。
这就够了。
倒计时3天,最后一节课。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这群即将各奔东西的学生,眼睛有点红。
“该讲的都讲完了。”他说,“今天不讲课,我们聊聊天。”
大家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我教了多少届高三吗?”班主任说,“十二届。每届学生走的时候,我都会说同样的话:前程似锦。”
他顿了顿:“但今天,我想多说几句。”
教室里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装着秘密。”班主任说,“暗恋谁,讨厌谁,后悔什么,遗憾什么。这些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陈默握紧拳头。
“但我想告诉你们,”班主任的声音很温和,“青春里的所有情感,都是珍贵的。喜欢一个人不丢人,被拒绝也不丢人。丢人的是,从来没有勇敢过。”
有几个同学看向陈默。大家都知道他的事。
陈默低下头。
“所以,”班主任继续说,“如果有什么话想说,趁着还有机会,说出来。不是非要一个结果,而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他看向全班:“当然,说不说是你们的自由。我只是希望,很多年后你们想起高中时代,不会后悔‘如果当时说了就好了’。”
下课铃响了。
班主任拿起教案,走到门口,又回头:“同学们,下课。祝你们……永远真诚,永远勇敢。”
他走了。教室里一片寂静。
然后有人开始哭。先是小声抽泣,然后传染开来。女生们抱在一起哭,男生们红着眼眶不说话。
陈默坐在位置上,看着前方苏晴的背影。她也在擦眼泪。
他想走过去,说点什么。但最终没动。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喜欢你”?已经说过了。
说“祝你幸福”?太矫情。
说“再见”?他不想说。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像这三年来每天做的那样。
放学时,苏晴走过来:“陈默。”
“嗯?”
“班主任说的话……”她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默摇头:“没有。”
苏晴眼睛里有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那我走了。”
“嗯。”
她走到门口,回头:“明天还来复习吗?”
“来。”陈默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夕阳把桌椅染成金色,黑板上还留着倒计时:3。
陈默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他想写点什么,但不知道写什么。
最后,他在黑板角落,写了一个很小的“晴”字。
然后擦掉。
像从未写过。
那天晚上,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信里写了他三年来的所有心情:第一次注意到她,第一次为她心跳,第一次写她的名字,第一次告白,第一次心碎。
写到最后,他写:
“苏晴,我不后悔喜欢你。不后悔告白。不后悔这三年的所有煎熬。
因为喜欢你这件事,让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谢谢你。
真的。”
他把信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不会寄出,不会给她看。
这是他一个人的告别。
一个人的,盛大的,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