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石闸惊变
书名:九门铅痕 作者:浅野 本章字数:4251字 发布时间:2025-12-14

铁链绞盘的呻吟声中,闸口青石泛着水锈的冷光。赵三用烟杆挑起最后一片头骨碎片,铅灰粉末簌簌落入漩涡残迹——那粉末竟在石板上蚀出北斗七星的凹痕,与翡翠耳坠背面的星图遥相呼应。

 

"水位差三寸七分。"额尔赫靴底碾过闸槽边缘的苔藓,佩刀突然发出蜂鸣。刀柄暗藏的罗盘针疯狂颤动,指向闸楼顶端的铸铁兽首——那獬豸口中衔着的铁环,纹路竟与陈墨崩裂的护腕齿轮完全吻合。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不受控地抬起,皮下齿轮咬住獬豸眼中的铜钉。千斤闸轰然震颤,闸板缝隙间渗出暗红液体——不是血,而是掺着朱砂的黄河胶泥,正按照《漕河图志》记载的"三闸联控"原理在石槽中凝结。一具铁棺的尖角刺破闸板,棺盖上满文咒语的起笔处还粘着片靛蓝丝绸,与漩涡中的丝线同源。

 

"四爷党羽的殓服规制。"赵三的烟袋锅叩击铁棺,火星在刻着"癸卯"字样的铜铃上溅起青烟。烟雾扭曲成九宫格投影,正将翡翠耳坠的星图投射到棺盖——天牢星对应的位置,赫然是铁棺侧面一道三寸长的裂痕,内里渗出带着铅味的黑水。

 

额尔赫的刀尖突然刺入裂痕,挑出半片黄绫。残破的"正大光明"字样下,隐约可见满汉双文的"朕弟"二字被硝石灼穿。陈墨的齿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灼痕,铅化皮肤突然开始剥落,露出内层刻着景陵明楼尺寸的铜膜——正是雷氏家族独传的"夯土声律术"标尺。

 

闸楼顶端的自鸣钟突然乱序敲响,齿轮组崩裂的碎屑如雨坠落。额尔赫的罗盘针在磁暴中指向正北偏西三度——恰是潜邸密道的入口方位。铁棺在黑水浸泡下开始浮现凸起的纹路,那满文咒语的末笔竟延伸成《工程做法则例》中的千斤闸液压图,而缺失的朝阳门齿轮数据,正印在陈墨不断铅化的掌纹间。

 

(本节完,预埋:铁棺渗出的黑水经鉴定含辽东马粪成分,与卷十三旗营马瘟案形成物质关联;陈墨掌纹齿轮数与自鸣钟残片完全匹配,为34章粘杆处异变埋下生物机关伏笔)

 

额尔赫的刀尖抵在铁棺裂痕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半片黄绫残破不堪,却仍能辨出“正大光明”四字下的灼痕——硝石腐蚀的痕迹像一条蜿蜒的蛇,啃噬着“朕弟”二字。他的呼吸微滞,脑中闪过养心殿密档里那些被朱笔圈出的名字:胤禩、胤禟、胤䄉……  

 

*若这棺中真是……*  

 

他猛地收刀,刀锋擦过铁棺,发出刺耳的锐响。  

 

陈墨的左手垂在身侧,铅化的皮肤仍在剥落,露出铜膜上细密的刻度。他盯着那些数字,喉咙发紧——雷永晟的名字曾出现在父亲遗留的匠籍册上,而此刻,这具铁棺的咒文与景陵的夯土声律术竟完美契合。  

 

*父亲当年到底参与了什么?*  

 

赵三的烟袋锅叩了叩棺盖,火星溅在满文咒语上,竟烧出一缕腥臭的烟。他眯起眼,指腹蹭过烧焦的痕迹,触感黏腻,像是混了血和松脂的墨。  

 

“不是普通的朱砂。”他低声道,“里面有马血胶,辽东军驿的配方。”  

 

额尔赫的瞳孔骤然一缩。  

 

*辽东。*  

 

他猛地想起半月前镶黄旗营的那场马瘟——死马口吐黑沫,蹄铁上嵌着同样的密符。而此刻,铁棺上的咒文末笔正延伸成《工程做法则例》中的闸口图,每一道线条都精确得令人心惊。  

 

陈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些纹路,铜膜与铁棺相触,发出细微的嗡鸣。突然,棺盖的裂痕处渗出一滴黑水,落在他手背上。  

 

刺痛。  

 

他猛地抽手,皮肤上已烙下一道焦痕,像是被烙铁烫过。额尔赫的刀鞘横过来,抵住他的手腕。  

 

“别碰。”声音冷硬,却压着一丝紧绷,“这水里有东西。”  

 

赵三蹲下身,烟袋杆探入裂痕,搅动两下,挑出一缕靛蓝丝线——与河底尸阵中的一模一样。线头上系着的铜铃已经锈蚀,但“雍邸癸卯”的刻痕仍清晰可辨。  

 

*癸卯年……*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雍正元年,四爷刚登基,而父亲正是在那一年失踪的。  

 

额尔赫的刀尖突然刺向棺盖某处,精准地撬起一块铁皮。下面藏着一枚铜钉,钉帽上刻着细如发丝的九宫格——与粘杆处密令的押缝章分毫不差。  

 

“果然。”他冷笑一声,指节因用力而泛青,“这棺材是粘杆处的手笔。”  

 

赵三的烟袋锅顿在半空。  

 

*粘杆处为何要封一具铁棺在闸口?*  

 

他盯着那枚铜钉,突然伸手捏住,逆时针一拧——  

 

“咔嗒。”  

 

铁棺内部传来机括咬合的闷响,棺盖的裂痕骤然扩大,黑水汩汩涌出,在石板上蚀出蜿蜒的沟壑。那液体流过北斗七星的凹痕,竟像被什么牵引一般,汇向翡翠耳坠坠落的方位。  

 

额尔赫的刀鞘重重砸向地面,截住黑水的流向。液体溅上他的靴面,牛皮立刻泛起白沫,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  

 

*毒。*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陈墨苍白的脸。  

 

“退后。”  

 

陈墨却像没听见,铅化的左手悬在棺上,铜膜上的数字在黑水映照下微微发亮。他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触到棺内——  

 

“啪!”  

 

额尔赫的刀鞘狠狠抽在他腕上。陈墨踉跄后退,撞上闸墙,背后的青砖传来空洞的回音。  

 

*密道?*  

 

赵三的烟袋杆已敲上砖缝,三长两短——  

 

“轰!”  

 

砖墙突然向内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甬道。腐朽的霉味混着铁锈腥气扑面而来,而更深处,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轧轧声。  

 

额尔赫的刀横在身前,喉结滚动。  

 

*这声音……和自鸣钟一模一样。*

 

额尔赫的靴底碾过潮湿的青砖,刀尖挑开蛛网,甬道深处涌来的风裹着铁锈与霉腐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痛。陈墨的左手垂在身侧,铅化皮肤剥落的地方渗出血丝,在袖口洇开暗红的痕迹。他盯着黑洞洞的甬道,喉结滚动——  

 

*父亲当年是否也走过这条路?*  

 

赵三的烟袋锅在砖墙上叩了叩,火星溅落,照亮了墙角一团蜷缩的影子。  

 

“——!”  

 

额尔赫的刀瞬间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一张青白的脸。那是个穿着闸官服色的男人,双眼圆睁,嘴角凝固着泡沫,手指死死抠进砖缝,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溺死的。*  

 

赵三蹲下身,烟袋杆拨开尸体的衣领,露出脖颈上一圈紫黑的勒痕。  

 

“不是水溺。”他声音沙哑,“是被人勒死后扔进水里——喉骨碎了。”  

 

陈墨的胃部一阵抽搐。他认得这张脸——通州漕运衙门的李闸官,三日前还曾与他们一同查验过沉船银鞘。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额尔赫的刀鞘抵住尸体下颌,将那张僵死的脸抬高。月光从闸口缝隙漏进来,照见李闸官大张的口中——舌根上竟压着一枚铜钱,边缘刻着细密的锯齿纹。  

 

“当十通宝……”陈墨的声音发紧,“雍正元年户部试铸的样钱,只发了三匣。”  

 

额尔赫的指尖一顿。  

 

*粘杆处的密令钱。*  

 

他猛地掰开尸体的手,掌心里黏着一片被泡烂的纸,隐约可见“闸序”二字——是漕运衙门的闸口轮值表。赵三的烟袋锅凑近,火星烘烤下,纸张边缘浮现出焦黄的九宫格。  

 

“果然。”赵三冷笑,“有人要堵住闸官的嘴。”  

 

陈墨的视线移向甬道深处。齿轮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细微的水滴声,像某种催促。他迈出一步,却被额尔赫横臂拦住。  

 

“等——”  

 

话未说完,甬道顶部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额尔赫的刀光如电劈向头顶——一根铁链擦着他的鬓角落下,末端拴着的不是重物,而是一块浸透血的棉布。布条展开,露出用炭笔潦草勾画的图形:九道闸门,三道标红,正是明日漕船必经的水路。  

 

*杀人灭口……是为了改闸序?*  

 

陈墨的指尖触上棉布,突然僵住。布料边缘有一道整齐的切口——和他在沉船密匣里发现的残绸一模一样。  

 

赵三的烟袋杆突然捅向尸体的靴筒,“哗啦”一声,倒出几粒混着泥沙的铅丸。  

 

“火铳子。”他眯起眼,“李闸官死前开过枪。”  

 

额尔赫的刀尖挑起一粒铅丸,在月光下翻转。弹头上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是八旗火器营独有的标识。  

 

*军械外流?*  

 

一阵寒风卷过甬道,齿轮声戛然而止。寂静中,远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水。  

 

陈墨的脊背绷直了。  

 

*还有人活着。*  

 

额尔赫的刀已归鞘,右手按上腰间的信号火筒。他瞥了一眼李闸官僵硬的尸体,嘴角抿成锋利的线。  

 

“走。”  

 

三人踏入黑暗的甬道,身后铁棺的黑水仍在流淌,悄无声息地漫过李闸官圆睁的眼睛。

 

黑暗的甬道里,陈墨的靴底陷进湿滑的苔藓,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皮肉上。额尔赫的火折子在前方晃动,昏黄的光晕里,石壁渗出的水珠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滴答。*  

 

那声音与齿轮的余响混在一起,像是某种隐秘的计数。陈墨的左手攥紧,铅化皮肤摩擦着袖袋里的铜模——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边缘已开始剥落。  

 

"水位不对。"赵三突然停步,烟袋锅敲向石壁。沉闷的回声里夹杂着空洞的震颤,"这后面是水道,但水声在...上面。"  

 

额尔赫的火折子倏地转向头顶。石壁顶端,一道新鲜的湿痕蜿蜒如蛇,水珠正沿着缝隙渗出——而他们脚下的石板却是干燥的。  

 

*逆流?*  

 

陈墨的指尖触上石壁,寒意顺着指节窜上来。这不合常理。通州闸口的水位差是严格按《漕河图志》测算的,除非...  

 

"有人改了闸板。"额尔赫的刀鞘重重捅向石壁某处,青砖突然凹陷,"咔"地弹出一截生锈的铁链。链子末端拴着块铜牌,上面"癸卯年制"的铭文已被磨得发亮。  

 

赵三的烟袋锅猛地一抖。  

 

"是潜邸的工事标记。"他声音压得极低,"四爷还是雍亲王时督造的暗闸。"  

 

陈墨的呼吸一滞。雍正元年的旧物,为何会出现在十年后的漕运密道里?  

 

火折子的光忽然摇曳。额尔赫的靴尖碾过地面,踢开一团黏腻的淤泥——里面裹着半截断裂的芦苇杆,切口平整得像被刀削过。  

 

*换气用的。*  

 

他忽然明白了。有人在这条本该被水淹没的甬道里活动,靠芦苇管呼吸。而李闸官的尸体...  

 

"不是被扔进来的。"陈墨脱口而出,"是他自己逃到这里,才被勒死。"  

 

额尔赫的瞳孔骤缩。火光照亮了他刀柄上崩裂的缠绳——那里沾着一点暗红的漆,和铁棺上的满文咒语如出一辙。  

 

赵三突然蹲下身,烟袋杆拨开淤泥。一枚铜钱卡在砖缝里,正是那种当十通宝,但边缘的锯齿纹多了道凹痕。  

 

"信号钱。"他拇指摩挲着凹痕,"漕帮的暗记——要三枚才能调闸。"  

 

远处又传来"咚"的一声,这次更近,震得头顶的水珠簌簌坠落。额尔赫突然拽着陈墨贴向石壁——  

 

"哗啦!"  

 

一道黑影从甬道拐角扑出,重重栽进淤泥。是个穿着漕丁短打的汉子,脖颈青紫,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芦苇。他的靴底钉着铁掌,此刻正随着抽搐刮擦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赵三的烟袋锅压住那人喉头:"谁改的闸序?"  

 

濒死的漕丁眼球凸出,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气音。陈墨俯身去听,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铅腥味——和沉船密匣里的如出一辙。  

 

"铅...铅..."  

 

漕丁的指尖突然痉挛着戳向自己胸口。额尔赫的刀尖挑开衣襟,露出个奇怪的烙印:九宫格里嵌着"漕"字,但最中央的格子被烧穿了,露出皮下溃烂的血肉。  

 

"是铅毒。"赵三的烟袋锅重重磕在石壁上,"有人在漕帮用毒控人!"  

 

濒死的漕丁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他们身后。陈墨回头——火折子的光晕里,石壁上的水痕正诡异地倒流,像被什么吸上去似的。而更深处,齿轮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金属疲劳的嘶鸣。  

 

额尔赫的刀已出鞘三寸:"闸要开了。"  

 

陈墨的铅化左手突然刺痛起来,铜膜上的刻度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想起铁棺上的液压图——如果闸序被改,此刻的逆流意味着...  

 

"退后!"  

 

石壁轰然震颤,一道水柱从头顶裂缝喷射而下。在漫天水雾中,陈墨最后看到的,是漕丁胸前烙印里脱落的一小块铅片,上面刻着"雍邸"的满文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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