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恣唯端详身骑白马、全身被铠甲覆盖的廖远,略带迟疑地评价:“你这打扮很像18禁BL漫画里的受。这下你有理也说不清了。”
白马打了个响鼻。廖远拽住缰绳,戴金属头盔的脑壳转向李恣唯:“根据《边境治安管理法》第14条,对王国公务人员进行言语骚扰者,处以5银币罚款或半日拘禁。您是现在付款,还是去都城自首?”
李恣唯想也没想,张口就来:“我是你亲戚。家里出了变故,我来投靠你。”
金属头盔沉默了一瞬。“《边境人员亲属探访条例》规定,需提供三代以内血缘公证文书或所在地领主担保函。”
李恣唯开始在红色斗篷里摸索。她还真摸出一卷羊皮纸,耀武扬威地朝眼前的马屁股挥舞。
羊皮卷上赫然写道:“李恣唯:女。亲缘鉴定结果:99%概率为廖远生母。”
金属头盔发出沉闷的声响。它转向李恣唯,又转向手里的羊皮卷,反复多次。冗长沉默后,头盔终于有了反应:“……我母亲叫闻君·廖。”
李恣唯:“哦!你说廖闻君,她的确也是你妈妈。那你在这个世界叫啥子?远·廖?”
廖远还在发愣。
李恣唯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了,你现在肯定叫Aaron。你在天星搞乐队就用这个洋名。”
2
李恣唯被廖远强行带往都城公证处,对血缘公正文书进行溯源认证。
廖远杵在公证处门口,金属头盔已经脱下。他低头凝视手里的羊皮卷已5分钟有余,上面的魔法印章证实了文书的真实性。
李恣唯认为廖远低头凝视那份文书时刘海应该垂下,刘海投下的阴影也应该遮住他的所有表情。但廖远梳背头,导致情绪渲染不到位。
李恣唯安慰他:“要不你就接受吧。”
廖远维持姿势僵在原地,浑身上下只有嘴在开合:“根据条例……监护期间您需遵守以下规定:每日行程需提前申报、不得向任何智慧种族透露我们的亲属关系……”
李恣唯朝他瞪眼:“你接受得也太快了?”
廖远的金属手套收紧,羊皮纸边缘出现细微褶皱。“连续执勤超过30日的人员若出现幻觉,可享受带薪病假。”
他把脑壳转向都城公证处方向,语调平稳:“我会提交休假申请。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正在幻觉中执勤的廖远。”
李恣唯跳起来,给了廖远的头顶一个棒槌。
“你再说老子是幻觉?”半晌,她又跳起来给他一槌,“你不是有正经中文名吗?!”
廖远头顶隐隐作痛,面如死灰。他摸出一副手铐:“对执勤公务人员实施物理打击,视为攻击王国资产。罚款翻倍或拘禁三日……”
李恣唯抬手指天:“有飞龙。”
廖远的背诵戛然而止。趁他抬头的空档,李恣唯撒腿就跑。
3
李行简刚结束一场重要密谈,正准备登上他的狮鹫。他远远瞥见一个红点从都城公证处由远至近,红点朝自己近疾速平移,似乎还骑着扫帚。
李恣唯在距离李行简50米时一个急刹,扫帚在空中旋转三周,最终砸向狮鹫的翅膀。狮鹫不悦地低吼,振翅将扫帚甩开。李行简轻轻拍拍它的脖颈,狮鹫便安静下来。
李行简朝地上的李恣唯优雅地伸手。“真是优秀的迫降。您似乎比商道的订单还要紧急,需要为您提供帮助吗?”
李恣唯坐在地上,抬头端详李行简,瞥见他食指戴了一枚风骚的银戒。
李行简眯眼露出笑意:“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份快速通行服务。当然,这需要您一点小小的诚意。”
李恣唯看着面前对她伸手的李行简,爬起来拍拍屁股,跟他来了个击剑式握手。她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直接上了自认为代表地球最高礼仪的双握式:“李哥。”
廖远骑马赶到时看见环城商会的首席信使行简·李正与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怪人握手。
李行简本来被李恣唯的地球最高礼仪搞得有点忧心,此刻却把目光投向廖远,并将右手按在胸口对他行了个商会礼。
李恣唯不敢笑。
李行简:“日安,边境守卫阁下。这位小姐需要行使紧急通行权,文书将由商会签发。毕竟任何私人纠纷都可能牵动整个商道的神经。您说呢?”
廖远的白马在李行简的狮鹫前停住。他面无表情,语调平板:“紧急通行权不适用于攻击王国资产的在案人员。”
李恣唯拔下一根头发,假模假样朝发丝吹了一口,发丝落在地上,新长出一个李恣唯。
她将“李恣唯”朝廖远的方向一推:“来,逮捕吧。”
李行简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高。他笑眯眯地向前半步:“守卫阁下,根据《商道安全法案》,涉及‘不可控高危现象’的个案,管辖权自动移交至商会进行优先评估。”
廖远的白马因狮鹫的吐息不安地踏了一步。他拽紧缰绳:“涉事主体具备高风险,建议商会加强管理。”廖远离开前将余光扫过二人,似乎看见李恣唯在对自己比中指,但不太确定。
4
李恣唯在狮鹫背上做倒立。
李行简把视线从廖远背影上收回,笑意未减:“很独特的放松方式。”他递出一张羊皮卷,“现在,让我们谈谈紧急通行权的代价。您可以选择预付200金币,或者……”
李恣唯保持倒吊人姿态:“我帮你救叶迟缘。”
李行简递羊皮卷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笑容凝固。“……我不认识这个名字的人。”
李恣唯一个翻身把自己摆正,狂撸狮鹫羽毛:“迟缘·叶?红眼睛那个!哎呀,洋名叫Leon!”
李行简将羊皮卷缓缓收回怀中。“看来您提供的诚意比200金币重得多。那么,请跟我来。”
狮鹫降落在环城商会顶层的露台,李行简引李恣唯走入室内,厚重的木门在二人身后无声合拢。
李行简伸出一只手引李恣唯入座:“现在请告诉我,您是从何处得知Leon的汉语名字,以及他目前面临的处境?”
李恣唯一屁股坐进丝绒沙发:“我是上帝。”
李行简莞尔一笑,右手不经意般转动银戒:“那么上帝能否证明自己拥有履行承诺的能力?”
李恣唯阴阳怪气:“你居然不怀疑我,我开始喜欢你了。”
李行简右手按胸,对李恣唯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商会礼。“能被您青睐是我的荣幸。”他看向李恣唯,“在商会,喜欢往往意味着想分蛋糕。您是要分叶迟缘这块蛋糕,还是分我?”
“……”李恣唯一时语塞。“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不论在哪个世界都能不动声色地散发荷尔蒙的?”不等李行简回话,李恣唯补充:“我是在骂你风骚。”
李行简发出一声叹息。“风骚是商人的美德。”他向前倾身,将琥珀色瞳孔对上李恣唯的眼睛:“迟缘·叶被囚禁在审判所地牢最深处。因为那孩子破译的龙语里,藏着教会篡改历史的证据。”
5
叶迟缘坐在审判所地牢内的石椅上,整个人被无形的锁链捆绑。他看起来很年轻,遗传自家族的红色眼瞳死死盯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李恣唯拽着李行简穿墙而过。
李行简整理着袖口,回忆起刚才从审判所大摇大摆催眠守卫、一路横冲直撞穿进地牢最底层的李恣唯,觉得这位上帝的营救方式实在过于直白。李恣唯体贴地对李行简介绍她刚才的行为:“崂山穿墙术!”
或许李行简认识这五个汉字,但连起来不明白是何意味。他刚想开口说句场面话,李恣唯已经大步流星走到叶迟缘面前。
李恣唯:“好惨,我的好大儿。”
她从斗篷里翻出一堆纸巾,皱着鼻子擦拭叶迟缘脸上干涸的血迹。
叶迟缘惊魂未定,他下意识后仰,脊背撞上冰冷的石椅。叶迟缘挣扎无果后只得任由李恣唯用纸巾粗鲁地擦拭颧骨上的血痂,目光越过她看向李行简:“这是你带来的帮手?”
李行简尚未开口,李恣唯已经揪住叶迟缘衣领,另一只手提溜起李行简,腿部一个发力,将两人按进墙壁。
6
廖远正在马厩内添加草料,顶棚突然塌了,掉下来三个人。
草料与灰尘漫天飞扬,廖远面无表情地后撤半步,精准避开了坠落的瓦砾和人体。
李恣唯顺势席地而坐:“我的崂山穿墙术厉不厉害?”
廖远手中的草叉顿在地上,视线扫过从天而降的三人。“未经申报的建筑物改造需按实际损失的三倍赔偿。马厩顶棚维修费,计60金币。”
李行简起身,轻轻拍去肩头的草屑:“边境守卫阁下,这笔账烦请记在环城商会名下。另外追加200金币购买您的保密服务。”
叶迟缘捂着肩膀踉跄站起。
李行简抬手为他介绍叶迟缘:“这位是环城商会会长的唯一法定继承人,Leon。”
李恣唯不敢笑。
“他因破译了一段被教会列为禁忌的龙语,之前被囚禁在审判所地牢。”李行简娓娓道来,“我们目前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暂避风头。当然,住宿费我会以每日15金币计费。”
廖远的目光从李行简诚恳的表情移到李恣唯强忍笑意的嘴角,最后定格在叶迟缘尚未擦净血渍的颧骨上。他沉吟片刻:“我要你破译的那段龙语副本,并带它前往真实之碑。”
李行简闻言,又超绝不经意地转动食指的戒指,镶嵌了真实之碑碎片的银戒开始发烫,证明廖远没有说谎。
在叶迟缘错愕的注视中,廖远用草叉掀开墙角的草垛,取出本皮革手册。“三年前我在遗迹发现了这段龙语铭文,教会销毁了其余所有拓本。”
叶迟缘的红瞳骤然发亮:“你……”
李恣唯顺道一屁股坐上草垛:“不太懂,但目前看上去你们像一条船上的蚂蚱。”
廖远打开手册对三人展示龙语铭文以示诚意。他在关上手册后道:“每日15金币是马厩的价格。想睡卧房,每人每晚加收5金币。”
7
廖远在厨房叮铃哐当做土豆牛肉汤,李恣唯握着银叉对李行简和叶迟缘大声密谋:“你们就信了?不怕他是钓鱼执法,转头就向教廷把你们告发了?”
廖远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握着沾了土豆皮的削皮刀。“诬告他人需承担举证责任,并赔偿对方名誉损失。”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李恣唯手里的银叉。“您正使用的银叉属于军用制式装备,需上缴6银币罚金。”说完便缩回厨房,厨房内持续传来有节奏的切土豆声。
叶迟缘压低声音凑近李恣唯:“他本子里的龙语铭文是真的。铭文没被销毁,他又活到了现在,说明没向教会递交过投名状。”说完又认认真真看了一眼李恣唯,“对了,你是谁?”
一听有人打听自己身份,李恣唯立马来劲。她朝叶迟缘毛茸茸的白脑袋薅了一把:“我是你亲妈!”
李行简端着红茶杯,扭头看向李恣唯。
叶迟缘瞪大眼睛:“你是我母亲?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她。”
李恣唯也瞪大眼睛:“你在这个世界也只有生物爹?”
看叶迟缘皱起眉头,李恣唯连忙把桌上的白面包推给他:“我是创世神。”
叶迟缘:“噢。”
李恣唯也皱眉:“你怎么不怀疑我。”
叶迟缘拿起银制刀具切面包:“或许只有上帝才能破坏审判所地牢的底层禁制,又毫发无损地出来。”
李行简若有所思。
厨房门帘被掀开,廖远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土豆牛肉汤,平稳地放在木桌正中央。
他舀出一碗分给李恣唯:“补充三点。第一,边境军是教会的盾牌。”
李恣唯:“哦,那你是反派。”
李行简用手指抚摸茶杯边缘:“如果我没理解错,边境守卫阁下理应为教会服务,但他做出了另外的选择。对吗,阁下?”
廖远又将盛满的汤碗推到叶迟缘面前:“第二,都城上个月鉴定龙语铭文拓本的破译官于审判所自尽。”
李行简解释:“审判所是教会的獠牙。”
“第三。”廖远将第三碗汤放在李行简面前,“环城商会在去年资助了龙语铭文考据项目。”
李行简突然不解释了。
李恣唯看向叶迟缘:“申请中译中。”
廖远将最后一只空碗注满肉汤,叶迟缘看着蒸腾的热气回答:“商会是教会的钱袋。”
李恣唯闭上眼睛用两根手指揉太阳穴:“一群谜语人。”
叶迟缘叉起一片切好的白面包扔进李恣唯的汤碗里:“是你有点笨。”
8
李恣唯和叶迟缘从餐厅扭打至庭院,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李恣唯揪着叶迟缘的白毛,叶迟缘试图用面包片拍她的脸,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
李行简正端着红茶欣赏此番光景,却被细碎的马蹄声打断。一辆没有任何家族徽记的马车在廖远家低矮的木栅栏外停下,车帘被戴着软皮手套的手掀开,身着旅行斗篷的男人探出身来。
“看来我打扰了一场……晨练?”他面向李行简,“商会首席信使先生,您预订的香料到了。”
李行简知道自己并未预订任何东西。他笑道:“有劳您亲自跑一趟,请进。”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密封木盒,进屋时只当李恣唯和叶迟缘是两件无关紧要的庭院摆设。
廖远站在屋檐下,手里还拿着刚才在厨房用的抹布,观察到男人将木盒递给李行简。男人嗓音温和:“商会若近期有货要运,最好提前规划路线,避开风头。”
李行简接过盒子:“多谢提醒,您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客气了。毕竟,客户的物流顺畅,我的生意才能长久。”男人礼貌地微笑,“货已送到,不打扰各位。”
庭院里扭打的二人在那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驶离庭院时才注意到它的存在。李恣唯放开叶迟缘,噔噔噔地跑向李行简:“咋了?”
李行简打开木盒底层的暗格,里面是教会追兵已经逼近的加密情报。他将情报焚毁:“我们该离开了。”
“走?”李恣唯扒着门框探头,“我才刚和我的两个好大儿相认。”
廖远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铠甲,正在检查马鞍。“刚才的马车是黑市走私贩兼情报商。他亲自报信,说明审判所的猎犬最迟明早抵达。”
叶迟缘默默将面包塞进衣袋,拉紧兜帽。
李行简看向廖远:“守卫阁下有何建议?”
“三条路。”廖远翻身上马,金属手套指向西面,“A,回商会,你们会被登记在案。”转向北面,“B,前往真实之碑,会惊动边境守卫。”最后指向东南,“C,渡河进避难所,但有教会设下的旧神封印。”
李恣唯举手:“我选D,打团!”
众人沉默。
李恣唯:“你刚说什么封印?还旧神,让我去整。”
廖远调转马头:“上马。”
“我不骑,”李恣唯不知从哪掏出扫帚,“这玩意儿比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