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靴底刚踏上日晷台的石阶，青铜晷针就发出刺耳的嗡鸣。他抬头时，正看见晷针的影子诡异地扭曲着，在石刻的午时三刻刻度上投下一道锯齿状的阴影——那形状像极了粘杆处密折上的火漆印齿痕。
"《崇祯历书》规制，晷针倾斜三十九度。"赵三的烟杆敲了敲晷盘边缘，铜锈簌簌落下，"这个偏了七分。"他的指甲刮过晷面，带下一层暗红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是钦天监用来校准仪器的辰砂，掺了过量水银的劣质品。
额尔赫的佩刀突然横在晷盘上方。刀身投射的阴影与晷针交错，在地面形成个残缺的"禩"字。陈墨的铅化左臂猛地一颤，护腕铜片折射的光斑正好照在晷座底部——那里有新鲜的凿痕，与武英殿修书用的錾子宽度分毫不差。
日晷的投影突然急速移动。本该缓缓变化的影子，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瞬间从午时跳到了申时。赵三的烟袋突然着火，烟丝燃烧的青烟在空中凝成《河防图》记载的漕运暗哨位置。额尔赫的刀尖刺向晷盘中心，金属碰撞的火星溅在石刻时辰上，"酉"字的凹陷处突然渗出黑红色液体——是混了铁粉的牲畜血。
"看针尖。"陈墨嘶声道。他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抬起，护腕齿轮转动声与晷针的震颤形成诡异共鸣。在阳光直射下，青铜针尖泛着不自然的蓝光——是辽东猎人用来淬毒箭的乌头汁，干涸后会形成这种特殊的金属光泽。
日晷台的石板突然震动。赵三的烟杆闪电般插入地面缝隙，挑起的不是泥土，而是一截焦黑的丝绳——正是祭天时用来捆绑牺牲的专用绦绳。额尔赫的靴尖碾过绳结，皮革与石砖摩擦声中，绳子里突然露出半片黄绫，上面用血写着"粘杆处甲字库"的编号。
晷针的影子突然分裂。三道阴影如利刃般刺向不同方位，其中一道正落在陈墨咽喉处。他的铅化左臂自动格挡，护腕崩开的铜片在空中与影子相撞，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赵三的烟灰洒在石板上，立刻沿着阴影轨迹燃烧起来，火线组成的图案正是年羹尧军中的密令符。
"子时三刻。"额尔赫突然盯着晷盘背面刻痕低语。那些看似随意的划痕在特定角度下，竟组成满文数字"十三"，正是雍正铲除十三爷党人的年份。陈墨的铅化左臂剧烈震颤，齿轮间渗出的铜屑在石板上拼出景陵地宫的简易方位图。
日晷的基座突然倾斜。赵三的烟杆抵住即将倒塌的石柱，烟锅里飞出的火星照亮了柱底隐藏的机关——是西洋自鸣钟的擒纵轮结构，每个齿牙上都刻着微小的汉字，连起来正是雍正朱批中常见的"朕心寒矣"四字。
晷针在最后一缕阳光下爆出刺目的反光。陈墨不得不闭眼的瞬间，听见额尔赫的佩刀斩断金属的脆响。当他再次睁眼时，断裂的晷针正插在日晷台中央，针身上的刻痕在暮色中清晰可辨：那是用钦天监专用刻刀留下的死亡预告，精确指向雍正三年冬至的子时三刻。
陈墨的指尖刚触到钦天监的星象图，紫檀木匣就发出朽木断裂的呻吟。匣中泛黄的宣纸上，本该规整排列的二十八宿此刻竟扭曲如蛇，昴宿与毕宿之间多出一道用银朱笔添加的赤色连线——像极了伤口凝结的血痂。
"万历四十五年观测记录。"赵三的烟杆点在星图边缘，烟灰簌簌落在标注年款处，"但这墨色..."他的指甲刮过"万"字最后一捺，带起一层新鲜的墨皮——是上个月刚描摹的痕迹。
额尔赫的佩刀突然横在星图上方。刀身映出昴宿位置一个针眼大小的孔洞，边缘整齐得不像虫蛀。陈墨的铅化左臂护腕自动收紧，齿轮转动带起的微风让星图微微颤动——透过那个小孔，正好看见藏在第二张纸背面的满文数字"十三"。
星图突然无风自动。赵三的烟袋迅速压住图纸边缘，烟锅里腾起的青烟在室内形成诡异的漩涡。那些扭曲的星宿连线在烟雾中重组，竟拼出《河防图》记载的漕运暗哨分布。额尔赫的刀尖挑起星图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盐引——上面"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朱印缺了个角，与年羹尧抄家清单上缺失的官印完全吻合。
"看这里。"陈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他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指向参宿四星——那些银朱连线的走向，分明是粘杆处传递密信的特定折痕。赵三的烟杆突然戳向星图中心，火星溅在紫微垣位置，烧出个芝麻大小的洞眼，里面渗出暗红色的黏液——是混了水银的朱砂，钦天监用来标注异常天象的秘方。
钦天监的铜壶滴漏突然加速。额尔赫的佩刀猛地劈向漏壶，斩断数根绷紧的蚕丝——每根丝上都串着刻满星象的玉片。陈墨的铅化左臂接住坠落的玉片，护腕铜片与玉石相撞的瞬间，地面上突然浮现出磷光组成的图案：正是雍正登基那年，彗星袭月的异常天象记录。
星图上的银朱连线突然变色。从赤红转为暗紫的线条，此刻正沿着井宿与鬼宿蔓延，形成个残缺的"禩"字轮廓。赵三的烟灰洒在变色的银朱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是《武备志》记载的硝石遇汞反应，通常用于密写情报的显影。
"子时三刻。"额尔赫突然盯着铜壶滴漏的裂缝低语。漏水上浮着的油脂凝成更漏形状，漏箭阴影正好指向星图上被篡改的昴宿方位。陈墨的铅化左臂剧烈震颤，齿轮间迸出的铜屑在星图上拼出景陵地宫的星象对应图。
钦天监的窗棂突然剧烈震动。赵三的烟杆闪电般刺向窗纸，挑起的不是飞虫，而是一截系着铜铃的丝线——铃舌上刻着微小的"雍邸癸卯"字样。额尔赫的刀柄砸向地面，震起的尘土中，星图上的银朱连线全部立起，如血管般搏动着指向正北——那里是紫禁城乾清宫的方位。
陈墨的铅化左臂最后抽搐了一下。护腕彻底碎裂，露出的齿轮组在星图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在齿轮停止转动的刹那，钦天监所有的星象仪器同时发出哀鸣，铜浑天仪上的青龙宿突然脱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半页朱批："...天象示警，当慎查粘杆处..."
陈墨推开值房门时，腐朽的檀木气息混着药味扑面而来。监副汪文柏蜷缩在案几下方，官袍前襟沾满已经干涸的墨渍，右手五指死死抠着青砖缝隙，指甲缝里塞满暗红色的碎屑——不是朱砂，而是凝固的血痂。
"星象...星象不可算..."汪文柏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窝里颤动。他枯瘦的左手抓向陈墨的衣摆，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每道伤痕边缘都泛着铅灰色，与陈墨护腕缝隙渗出的金属粉末如出一辙。
额尔赫的佩刀鞘抵住汪文柏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漆黑的舌苔上，几个米粒大小的溃疡排成北斗七星状，散发着《本草纲目》记载的汞毒特有的腥甜。赵三的烟杆突然探入其口中，挑起半片未化的丹丸——是钦天监用来压制头痛的"灵台清明丹"，但本该金色的药丸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绿。
"三日前...三日前..."汪文柏的牙齿不住打颤，咬得烟杆咯咯作响。他痉挛的手指突然指向窗外日晷，指甲在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碎屑组成的图案竟是浑天仪上缺失的青龙宿方位。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一震，护腕铜片折射的光斑正好照在案几下方——那里藏着半页被撕碎的《崇祯历书》，边缘焦黑像是被磷火烧过。
额尔赫的靴尖踢开案几旁的铜盆。浑浊的水面映出汪文柏扭曲的倒影，那影子竟自行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紫微垣图》。赵三的烟灰洒在水面，油脂立刻凝成箭头形状，直指图中天牢星的位置——正是雍正圈禁十三爷的府邸所在方位。
汪文柏突然暴起。他干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额尔赫撞向书柜。散落的《七政算书》中飘出几张黄符纸，上面用血画着与星图上如出一辙的错位星宿。陈墨的铅化左臂格挡时，护腕齿轮刮到符纸，竟擦出几点幽蓝火花——是硝石混合硫磺的特有效果。
"子时...子时三刻..."汪文柏的嘶吼突然转为呢喃。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烙印——粘杆处的"乙"字编号，边缘结痂处还粘着几丝靛蓝织物，与陈墨在燔柴炉前发现的布条经纬一致。赵三的烟锅猛地按在那烙印上，皮肉焦糊味中，汪文柏的瞳孔突然放大，喉间挤出几个清晰的满语音节——是雍正批阅年羹尧折子时常用的朱批起首语。
值房的铜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灯油在地面形成燃烧的星图，火线蜿蜒至汪文柏脚下。他的破靴被烧穿时，露出脚底用针刻出的微型九宫图——每个格子里都填着粘杆处各分库的代号。额尔赫的刀尖挑起那只靴子，靴筒内衬里掉出半截黄绫，上面血书的"正大光明"四字，每个笔画起笔处都多了一道钩划。
汪文柏最后抽搐了一下。他僵直的手指突然戳向自己咽喉，指甲深陷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天工开物》记载的"水银沁"——那是长期接触汞毒者特有的尸征。陈墨的铅化左臂护腕突然崩裂，齿轮弹飞出去，在空中与铜灯残片相撞，火星组成的图案正是冬至祭天那日的异常星象。
陈墨的指尖刚碰到浑天仪青铜环，黄铜铸就的二十八宿刻度突然转动起来。本该固定在北极星位置的枢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动整个仪器以反常的轨迹旋转。额尔赫的佩刀"锵"地出鞘，刀光映出青铜环内侧细密的划痕——不是岁月侵蚀的痕迹，而是被人用精钢刻刀新近雕琢的纹路。
"万历年间仿郭守敬制。"赵三的烟杆点在赤道环上，震落几粒铜锈，"但枢轴..."他的指甲突然刮过轴座，带起一缕银灰色金属屑——是西洋传入的镍铜合金，与养心殿那架自鸣钟的齿轮材质相同。
浑天仪的旋转突然加速。陈墨的铅化左臂护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齿轮转动声与仪器轰鸣形成诡异的和声。额尔赫的刀尖插入环间缝隙，金属相撞的火星溅在子午环上，竟显出几道用硝水腐蚀出的暗线——连接起来正是《河防图》上标记的漕运暗哨分布。
"看这里。"赵三的嗓音沙哑如裂帛。他的烟锅突然扣在北极枢轴上，青烟顺着铜环纹路蔓延，烧出隐藏的满文数字"十三"。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地抬起，护腕铜片折射的光斑正好照在黄道环背面——那里钉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针尖泛着与年羹尧案中毒箭相同的幽蓝。
浑天仪的地平圈突然脱落。沉重的铜环砸向地面时，额尔赫的刀背格挡，金铁交鸣声中，铜环内侧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是钦天监专用的天象密码，记录的全是"荧惑守心"之类的凶兆。赵三的烟灰洒在刻痕上，那些符号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重组为粘杆处传递密信的折痕样式。
北极枢轴突然爆裂。飞溅的铜屑中，陈墨看见轴芯里塞着半张焦黄的纸——是雍正元年的星象记录，但"彗星袭月"的记载被人用朱砂重重圈起。额尔赫的佩刀突然震颤，刀柄暗格自动弹开，里面的硝石粉洒在纸上，显出一行隐藏的小字："祭天改制当慎"。
浑天仪的基座开始倾斜。赵三的烟杆闪电般插入裂缝，挑起的不是泥土，而是一截靛蓝色的丝绳——与汪文柏锁骨烙印上粘着的织物经纬一致。陈墨的铅化左臂猛地按住即将倒塌的仪器，护腕齿轮卡进赤道环凹槽的刹那，整个浑天仪突然静止，所有环圈定格成诡异的十字形——正是西洋传教士绘制星图时标注"凶兆"的符号。
"子时三刻。"额尔赫突然盯着基座上的刻痕低语。那些看似装饰的云纹在特定角度下，竟组成满文"禩"字的变体。赵三的烟袋重重敲在黄道环上，震落的铜锈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漕船图案——与沉船密匣中发现的九宫阵完全吻合。
浑天仪最后发出一声金属哀鸣。陈墨的铅化左臂护腕彻底崩解，露出的齿轮组与仪器枢轴形成完美镜像。在铜环停止转动的刹那，基座底部掉出个蚕豆大小的铅丸，上面刻着"正大光明"的满文音译，每个字母的起笔处都带着年羹尧军报特有的加密钩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