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暮鼓刚刚响起,养心殿外的太监们已将那盏六角宫灯高高挂起。陈墨三人沿着玉印黑血指引的小路疾行,却在景运门拐角处撞见一个佝偻的老妪。
老妪挎着食盒,灰白的发髻上别着一根铜簪——簪头造型赫然是缩小版的雍王府宫灯。她的右手虎口处,月牙形的疤痕已经泛白,却仍清晰可见。
"四爷的参汤......"老妪的声音嘶哑如裂帛,枯瘦的手指掀开食盒,"该进上了。"
盒中青瓷碗内,琥珀色的汤汁微微晃动,映出三人变形的倒影。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剧烈震颤,金属皮下渗出黑色液体,在食盒边缘凝成两个字:【慎饮】。
额尔赫的刀已抵住老妪咽喉。老妇却不慌不忙地拨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烙痕——九宫纹中央不是膳勺,而是一柄汤匙。
"老身伺候过四爷的膳食......"她凹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知道粘杆处的爷们爱喝什么。"
赵三的烟袋锅突然打翻参汤。汤汁泼洒在地,竟蚀出与正大光明匾完全相同的纹路。老仵作的手微微发抖——他认出了汤底的沉淀物:是景陵金井旁的朱砂土。
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制地抓向老妪。金属指尖触及铜簪的刹那,簪头宫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页发黄菜单。纸上记录着雍正三年的膳单,在"安神汤"旁用朱笔批注:
【铅丹二钱 徐某亲奉】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根干枯的人参——每根参须上都串着米粒大小的牙齿,齿面刻着不同的时辰。
"酉时三刻......"她将人参牙齿串挂在食盒把手上,"该添灯油了......"
额尔赫的刀光闪过,老妪的衣襟裂开。在她心口处,赫然纹着一幅微缩的御膳房布局图,正大光明匾的位置被针刺出一个血点。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垂下。金属齿轮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皮下浮现出养心殿的更漏图样。漏箭指向的位置,正是老妪参汤里朱砂土蚀刻出的纹路中心。
远处宫灯突然爆出一声脆响。琉璃灯罩裂开细纹,灯油顺着裂缝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条指向养心殿的小路——与玉印黑血的路径完全重合。
宫灯爆裂的脆响还在回荡,老妪突然瘫倒在地。她的手指深深抠进砖缝,指甲缝里溢出的不是血,而是铅灰色的灶灰。额尔赫的刀尖挑起一撮灰烬,在暮色中细看——灰粒表面竟布满细密的刻痕。
"是字......"
赵三的烟袋锅倒出余烬,火星在灰堆上跳跃。老仵作从袖中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轻轻覆在灰上。随着他缓缓呵气,纸上渐渐显出模糊的纹路——是正大光明匾的背面结构图,在匾额榫卯处标着个红点。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金属皮下渗出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灶灰上。血液与灰烬混合的刹那,纸上图案突然变化:榫卯红点处延伸出十二条细线,每条线末端都连着一盏宫灯。
老妪的尸身突然剧烈抽搐。她的七窍中涌出大量灶灰,在空中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匾后操作机关;
十二盏宫灯同时爆裂;
灯油化作火雨倾泻而下。
额尔赫的刀鞘突然砸向地面。青砖缝隙间的灶灰被震起,在暮光中组成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酉时三刻】
养心殿方向传来急促的梆子声。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制地指向声源,金属齿轮发出与梆子完全同步的咔嗒声。皮下浮现的养心殿布局图上,十二个红点开始沿着宫灯位置移动。
赵三的烟袋锅突然探入老妪口中。抽出时,锅底沾着一颗发黑的牙齿——齿面上刻着"雍邸地窖"四个小字。
"不是厨娘......"老仵作的声音嘶哑,"是王府的灯油匠。"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垂下。金属表皮下浮现出最后一幅画面:
正大光明匾的"明"字最后一笔,正缓缓脱落。
酉时的暮色笼罩紫禁城,最后一缕天光在正大光明匾的"明"字上流连。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传来刺骨的寒意,金属表面凝结出细密的霜花——那不是水汽凝华,而是某种结晶体的蔓延。
额尔赫的刀尖挑起老妪齿缝间的黑色结晶。晶体在暮光中折射出诡异的棱光,每一面都映出微缩的雍王府地窖景象。赵三的烟袋锅轻触结晶,火星溅射的刹那,晶体突然爆裂,释放出刺鼻的咸腥气。
"是井盐......"老仵作的声音发紧,"但不是御用的贡品。"
他的指尖碾碎一粒结晶,露出里面包裹的黑色颗粒——那是研磨极细的磁石粉,正随着养心殿方向的梆子声有规律地颤动。
陈墨的铅化左臂不受控制地抓向地面。金属指尖刮擦砖缝,带出更多混着结晶体的灶灰。在霜花与结晶的交织中,渐渐显出一行小字:
【子时 匾落】
额尔赫突然扯开老妪的袖口。在她枯瘦的手臂内侧,密密麻麻刻满了井盐腌制的日期。最早的记录是康熙六十一年冬,最近的则是今日——甲辰年五月初五。
"不是盐......"赵三的烟袋锅剧烈颤抖,"是防腐的秘方。"
老仵作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药液倒在结晶上。液体流过之处,晶体纷纷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半片发黑的指甲,指甲上刻着正大光明匾的榫卯结构图。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垂下。金属皮下渗出混着结晶的黑血,在地面画出雍王府地窖的路线。在窖藏灯油的位置,液体突然凝固成一盏六角宫灯的图案。
养心殿方向突然传来异响。正大光明匾的"明"字最后一笔,真的开始微微颤动。檐下宫灯的光影交错间,隐约可见十二条几乎透明的丝线,正从匾额延伸向紫禁城各处的宫灯。
赵三的烟袋锅突然熄灭。老仵作盯着锅底残留的结晶体,那上面映出的最后一幅画面是:
一个右手虎口带疤的人,正在子时的月光下拉动丝线。
正大光明匾的颤动越来越明显,细碎的灰尘从榫卯处簌簌落下。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传来剧烈的灼烧感,金属皮下渗出的结晶黑血在青砖地上蚀出一串拉丁文字母:
【Pater Bernardus】
"汤若望的弟子......"赵三的烟袋杆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康熙朝那个被流放的西洋教士。"
额尔赫的刀尖已挑开老妪的衣襟。在贴身小衣的夹层里,缝着一页发黄的羊皮纸,上面用红黑两色墨水记录着诡异的配方:铅丹、井盐、朱砂的比例旁,画着个六角宫灯的草图,灯穗处标注着满文"粘杆"二字。
陈墨的金属手指不受控制地抚过羊皮纸。在接触到某个角落时,纸面突然浮现出隐形字迹——是西洋墨水写的时钟机械图,齿轮排列方式与陈墨臂内的结构分毫不差。
"不是食谱......"额尔赫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自鸣钟的改造图。"
养心殿方向突然传来钟鸣。酉时三刻的报时声中,正大光明匾的"明"字最后一笔终于脱落,笔划背面露出精巧的齿轮装置。赵三的烟袋锅接住下坠的笔划,烧酒浇上去的瞬间,木纹中渗出混着铅粉的黏液。
老妪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她的口腔深处传来"咔嗒"轻响,一枚铜钥匙从喉间滑出——钥匙齿槽的纹路,与陈墨铅化左臂的齿轮完全吻合。
"西洋钟表的钥匙......"赵三的指尖发颤,"用来上发条的。"
陈墨的铅化左臂突然自动屈伸,金属关节发出与养心殿钟鸣完全同步的机械声。皮下浮现出最后一段画面:
子时的月光下,传教士站在正大光明匾前,将钥匙插入匾额背面的机关。
额尔赫的刀突然指向西华门方向。那里的暮色中,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匆匆离去,袍角露出半截铜制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