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的全面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数据清晰显示，姜流的意识场虽然经历了剧烈波动，但并未检测到任何外部“脏数据”入侵或污染的痕迹。
他的意识非常完整，排除了遭受意识攻击的可能。
这个结果让赵蕊更加诧异。
排除了外部干扰，意味着姜流那近乎崩溃的状态，完全源于其意识内部受到的、某种信息或认知层面的巨大冲击。
这比遭受攻击更让她担忧。
为求稳妥，她为姜流设定了高时间流速的深度睡眠程序，希望能帮助他稳定核心意识。
二十多分钟后，姜流在休眠舱中醒来。
然而，深度睡眠似乎并未完全抚平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睁开眼，眼神虽然不再空洞，却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深沉的阴郁所笼罩，脸色依旧苍白。
他沉默地配合完成了基础检查，对赵蕊关切的询问只是勉强摇了摇头，没有多言，便按照要求，独自一人回到了拯救者宿舍区，背影显得异常沉重和孤寂。
姜浪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姜流苏醒并返回宿舍的消息。
他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务，迅速赶往姜流的住处。
推开宿舍门，姜浪看到弟弟正坐在床沿，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落寞的影子。
那股萦绕不散、惊魂未定的气息，让姜浪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有急着发问，而是默默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姜流面前。
然后，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姜流对面静静地坐了下来。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落针可闻，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还是姜流先开了口。
他重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问出了一个让姜浪猝不及防的问题：“哥……如果，我说如果……咱们这个世界，也是假的呢？你会怎么想……”
姜浪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太过荒诞，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
但他从姜流眼中看到的不是迷茫或玩笑，而是一种被巨大真相碾压后的绝望与挣扎。
他瞬间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只是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静而专注地看向姜流，声音放缓：“小流，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姜流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哥，你知道‘天眼通’计划吗？”
姜浪眉头微蹙，谨慎地回答：“知道一些，也都是从你那里听到的，怎么了？”
姜流摇了摇头，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些，“即便如此，集团为何销毁项目数据，连参与人员都被严加管制呢？”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似乎也无法驱散他身体里泛出的寒意。
回忆起读取到的李想记忆碎片，他的指尖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孙平的父亲孙寿亭教授，还有……秋柠的母亲，当年都曾是这个项目的核心参与者。而他们后来的遭遇……你应该很清楚。”
姜流的声音低沉下去，“或许孙平就是从孙教授那里听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让他知道天眼基地的存在，从而借用基地算力黑入系统。另外，在神农庭见到孙平时，他告诉我，当年集团委任的‘天眼通’计划总负责人，就是……想哥。”
“李想？！” 姜浪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确实对李想的过去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再生人”，背景成谜。
但李想被从系统中唤醒后，曾与他在学院同窗数年。
回想起年少时，自己甚至还曾因李想模糊的身世而开过一些无心的玩笑，而李想每次都只是报以惨淡一笑，从不辩解。
如今成熟后再回想，姜浪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姜流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上一次进入封渊执行任务时，我借助量子共振设备，就已经捕捉到了想哥残留在那里、极其微弱和破碎的意识碎片。
单凭我自身的共振感知，几乎不可能发现它们。
是共振设备帮我一点点收集、修复了想哥大部分记忆。
我本来想找机会告诉他，但一是隐隐察觉这件事背后必然与集团高层有脱不开的干系，贸然为他移植恢复的记忆，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二来……他很快就被集团带走了。”
姜浪听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完全理解姜流的顾虑，以集团的风格，姜流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我明白了。那你这次……究竟在他的记忆里，发现了什么？”
姜流再次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闷气吐出：“这一次进入不周山，因为发现了系统在 ‘自然重置’ 状态下的异常，我让秋柠向你汇报后，自己留在封渊，终于读取了想哥记忆中……最核心、也被封存最深的部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姜浪，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周山’计划，其实……早就完成了。它的最终任务数据和观测结果，一旦完全公开，所带来的真相冲击，整个人类现存的社会结构和认知体系，很可能……根本无法承受。”
姜流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他接着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我根据想哥记忆中的信息进行了详细分析，发现……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可能是虚拟的。我们……或许同样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被称为 ‘现实’的灵境系统之中。”
话音落下，宿舍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姜浪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一片轰鸣。
“这……这怎么可能！”
姜流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大概在‘大洪水’事件的前五十年左右，集团便认识到，人类意识的大规模系统迁入，会给系统带来错误的训练样本，而且当时一些系统迷失性案例已经时有发生，集团内部会议讨论结束后，认为是全球化完成后，人类没有了可以竞争的假想敌而造成的目标空洞。”
“他们说的，其实可能也有道理，因此这个庞大的‘天眼通’计划就开始了。”
说到这里，姜流笑了笑，“难以想像当时的人类社会是多么的自负，他们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然位居到整个宇宙的顶端，所有可能出现的地外文明，都在人类的菜谱之上。”
“他们想干什么？” 姜浪急切问道。
“计划表面是地外矿产与太空能源，但真正的目标，则是寻找地外文明，最好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们认为这样，就可以让人类再一次团结起来，让斗争再一次昂扬起来，甚至进行太空移民……”
姜流摇头说道：“简直是太自大了，他们或许忘记了那个千年前的宇宙法则——黑暗森林法则……”
“这！” 听到这里姜浪明显有些激动，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个残酷的生存法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在心头升起，“难道，他们真的做到了？还是……还是我们才是那个猎物？”
“都不是！” 姜流喝了一口水，身体微微附下，尽量让自己的胸口起伏的没那么厉害，“是……是他们探索了几乎整个宇宙，也没有发现一丝外星文明的痕迹！而且，所有实体飞行器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飞离太阳系，量子纠缠探查到的整个宇宙的外太空信息，就像是一块屏幕的投影……这说明，我们……我们可能是被圈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