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青玄没回头，手还按在腰间的铜铃上，铃铛没响，说明来人身上没有煞气缠绕，但这不代表他能放松。
那人走得不急不慢，鞋底碾着碎石，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走到坟前十米处，停了下来。
“哟，这不是老林家的小子吗？”
声音一出，林青玄就知道是谁了。
周半仙站在那儿，穿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头上戴墨镜，手里拎着一根塑料浮尘，另一只手抱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
他嘴角咧着，像是在笑，可那笑容挂在脸上，根本没到眼睛里。
王母原本跪在地上，听见声音猛地抬头。
她脸上全是泪痕，嘴唇发白，看到周半仙的一瞬间，眼里突然闪出光来。
“周师傅！您怎么来了！”她爬起来就往前冲，“您快看看我家这坟！不能再拖了啊！昨晚上翠花又说胡话了，她说妈妈在土里喊她……”
周半仙抬手一拦，动作幅度很大，浮尘一甩，差点抽到自己脸。
“莫慌。”他说，“有我在，天塌下来也得先量三尺风水。”
他这话一出，林青玄差点笑出来。
但他没笑。
他知道这种人最怕冷场，越没人理他，他自己越要演得像那么回事。
果然，周半仙见没人搭话，立刻清了清嗓子，把怀里那个红布包打开，露出一个塑料罗盘。
盘面是亮红色的，指针是绿色的，边缘一圈刻着歪歪扭扭的“八卦”字样，看着像是夜市十块钱买的。
他双手捧着罗盘，站到坟前五步远的地方，嘴里开始念叨：“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林青玄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这口诀没错，但念的人不对。
真正懂风水的人，不会靠背口诀撑场面。
尤其是现在这种地方，龙脉已断，阴气入土，随便一个有点感知的人都该退后三步，而不是大摇大摆往跟前凑。
周半仙还在念。
他一边念，一边低头看罗盘。
然后他的表情变了。
塑料罗盘的指针开始抖。
一开始是轻微晃动，像是风吹过树叶那种颤，接着抖得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开始原地打转，一圈接一圈，根本停不下来。
“这……”周半仙愣住了。
他赶紧用手指按住指针，可那指针像是活了一样，硬生生从他指缝里挣脱，继续疯转。
他又换手，左手扶盘，右手掐诀，嘴里加大音量：“天清地灵，北斗照命，定——穴——归——位！”
最后一个字吼出来，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可罗盘还是转。
不但转，盘面还发出“滋滋”的轻响。
林青玄终于开口了。
“你那罗盘，装的是五号电池还是七号？”
周半仙一僵。
他慢慢转头看向林青玄，脸色有点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青玄淡淡地说，“就是好奇，你打算用几节电池镇住这地方的煞气？”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王母站在旁边，看看周半仙，又看看林青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周半仙干笑了两声，把罗盘抱紧了点。
“年轻人不懂别乱说。”他咳嗽一声，“这地方煞气太重，不是普通罗盘能测的。我这个……是特制的感应器，专门用来探测阴脉波动的。”
“哦？”林青玄挑眉，“那你测出什么了？”
“这……”周半仙眼神飘了一下，“目前数据还不稳定，需要进一步校准。”
“那你校准吧。”林青玄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一棵枯树边上，双手插进中山装口袋，“我等着。”
周半仙脸色更难看了。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罗盘还在转，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他想再念几句咒，可刚张嘴，就发现王母正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期待，而是怀疑。
他咽了口唾沫。
“其实吧……”他改口了，“这种级别的阴局，单靠工具不行。得请仙家降临，才能看清地脉走向。”
“那你请。”林青玄说，“我不拦你。”
“你别阴阳怪气。”周半仙有点恼了，“我好歹也是勘舆镇煞双绝，你说我不行，那你来？你有罗盘吗？你有本事定穴吗？”
林青玄没动。
他只是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朝上。
玄冥盘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盘面漆黑，太极图缓缓转动，指针稳如磐石，指向坟底深处，纹丝不动。
周半仙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然认得这块罗盘。
三年前他还在村口摆摊算命时，就听人说过，老林家传下来的玄冥盘，能辨天地阴阳，指凶煞之源。
那时候他还笑，说哪有什么真罗盘，都是骗人的。
可现在，他手里的塑料玩意还在发烫打转，而林青玄的那个，却像块石头一样安静。
反差太大了。
他额头开始冒汗。
“你……你这东西……是不是做了手脚？”他声音有点抖。
林青玄没理他。
他低头看了眼罗盘，又抬头看向坟地。
血土还在渗，草尖上的红点越来越多。
风一吹，那些湿痕微微晃动。
王母终于撑不住了。
她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完了……全完了……”她喃喃地说，“周师傅都说没法子了，我家祖坟是不是真的没救了？翠花是不是也要……也要……”
她哭得说不出话。
周半仙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今天这事砸了。
他本是被人叫来的，说是让他来“压个场子”，只要露个脸，说几句吉利话，就能拿五百块。
他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林青玄会在这儿，更没想到这坟地邪得连他的玩具罗盘都扛不住。
现在王母不信他了，钱也拿不到了。
他咬了咬牙，把塑料罗盘塞回红布包，转身就要走。
“这地方太邪，不适合普通人插手。”他丢下一句话，“你们找高人吧。”
说完他就往山下走。
可刚走两步，林青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昨天晚上来过吧？”
周半仙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来过。”林青玄说，“就在新坟边上，用红漆画了三条线，说是‘假龙脉’，想改运。”
周半仙肩膀抖了一下。
“我没……”
“你画的线，正好压在断脉口上。”林青玄打断他，“你以为是在帮王家旺财，其实是在给煞气开路。你每刷一笔红漆，就等于往他们家命门上砍一刀。”
周半仙没说话。
他低着头，背影有点佝偻。
“你不是第一个被利用的。”林青玄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回去吧，别再来了。再踏进一步，命就不是你的了。”
周半仙终于走了。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下山，道袍被风吹得鼓起来。
王母还在哭。
林青玄没劝她。
他只是把玄冥盘收回左口袋，重新站回坟前十米的位置。
风吹过来，带着土腥味。
他右手指节微微发麻，那是靠近煞气的反应。
但他没动。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结束。
周半仙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
既然有人想搅局，那就一定还有下一步。
他得等。
等真正的对手现身。
王母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抬起头，看着林青玄的背影，声音很轻：“林师傅……你还愿意管我们家的事吗？”
林青玄没回头。
“我说过，不会让第三个出事。”
“那……你能救翠花吗？”
“能。”
“要多久？”
“等到天黑。”
“为什么是天黑？”
“因为地气翻涌的时候，才能看见藏在土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林青玄抬起手，指向坟边那片渗出血浆的草丛。
草尖上的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从地下穿过泥土，连接着坟底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