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林青玄还坐在王家院子的门槛上。
他没动过地方。手一直搭在罗盘上,眼睛盯着院门。
风比刚才小了,但空气更沉。
堂屋里盖着尸体的外衣又鼓了一下,这次他没回头。
他知道那不是活人动,是死人气散前的最后一口气在往外冒。
他右手还在抖,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停过,这不是怕,是身体自己知道危险在哪。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急,乱,踩得地上的碎石噼啪响。
一个女人冲进院子,披头散发,脸上全是泪和土混成的泥道子。
她扑通跪在台阶前,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求你!救救我家翠花!”
是王母。
她双手抓着地面,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声音撕破喉咙:“我男人走了,大丫头也没了……昨晚上翠花又说胡话,抱着娃娃说‘妈妈在土里等我’……她今年才十九啊!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你说是不是?”
林青玄站起身,走下台阶。
他蹲下来扶她的胳膊:“别跪,站起来说话。”
王母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
“我已经答应了。”他说,“从我进这个院子开始,就不会让第三个出事。”
这话一出,王母愣住。她抬头看他,眼珠布满血丝。
林青玄没多解释,他转身回屋,从左口袋掏出一块铜盘。
玄冥盘,祖上传下来的。
盘面刻着北斗七星和二十八宿,中间太极图缓缓转动,他手指抹过边缘一圈符文,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罗盘轻轻震了一下。
他知道这玩意认主,也认煞,只要靠近出问题的地方,它就会有反应。
“带我去坟地。”他对王母说。
王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后山,路是昨夜灰烬飘的方向,也是罗盘指针偏转的角度。
天边泛白,山路看得清楚。
土路上留着几道拖痕,是前几天迁坟时抬棺材留下的,两边草被踩倒一片,还有烧纸钱的灰堆,黑乎乎的结成块。
王母走得快,但每一步都晃。
她肩膀一耸一耸,嘴里不停念叨:“不该信那个周半仙的……说什么新坟能旺财……结果财没来,人先没了……”
林青玄没接话。他只盯着手里的罗盘。
越往上走,指针就越不稳。
到了半山腰,罗盘突然嗡了一声。
他低头看,指针开始轻微抖动,像被电流打中。
他知道这是接近邪气的表现。
又走了百来步,新坟出现在眼前。
土堆是新的,颜色比周围浅,碑石歪着,连水泥都没抹平。
四周杂草没清干净,几根枯藤缠在墓碑上,风吹过来轻轻晃。
林青玄停下脚步。
他站在坟前十米远的地方,双手捧起罗盘,闭眼默念镇煞诀。
刚念完第一句,罗盘猛地一震。
指针疯了似的转起来,一圈接一圈,根本停不下来,盘面发出低频嗡鸣。
他睁开眼。
瞳孔缩了一下。
这种情况他见过一次。
三年前父亲临终前,拿的就是这块盘,那天盘子也是这样狂转不止,最后咔的一声裂了缝。
现在它又这样了。
说明这里不只是有煞。
是龙脉断了。
他低头看脚下,土色不对。
正常坟地的土是褐黄带沙,这里的土发暗红。
他蹲下伸手抓了一把,指尖传来刺痛感。
这不是普通的土。
是煞土。
有人故意在这里动了手脚。
不是周半仙那种半吊子能干出来的事。
是懂行的人干的,而且目的明确——破脉引煞。
他站起身,看向坟后那面绝壁。
断头路,背靠死山,下面是废弃的矿洞口。
这三个位置正好形成“锁魂局”,一旦血脉相连的人接连出事,怨气就会困在这片地里,越积越重。
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被拖进来。
他转头问王母:“谁定的新坟位置?”
“周半仙!”王母抹着眼泪,“他说这是‘金盆葬’,子孙兴旺……可我男人死前说过,有个穿藏青长衫的男人来过坟地,看了很久才走……”
林青玄眼神一冷。
藏青长衫。
赵黑虎。
那个害死他爹的人。
他又想起昨夜窗台上那个半截脚印。阴间来的玩意,只踩了一半地。
现在全对上了。
这不是误判。
是有人借周半仙的手,把王家祖坟当成试验场。
用活人祭煞。
他握紧罗盘,掌心出汗。
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王母站在旁边,看着他脸色变化,声音发颤:“林师傅……是不是坟有问题?”
林青玄没回答。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坟前。
刚踏进三步,罗盘嗡鸣声陡然加大。
指针不再旋转,而是直挺挺指向坟底深处。
同时,盘面中央的太极图开始逆向转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阴气入脉,地气倒流。
这座坟下面,已经成了养煞的窝。
他往后退了一步。
刚站定,耳边传来窸窣声。
低头一看,坟边一株枯草正在自己摆动。没有风,但它就是动了。
接着,另一根草也动了。
然后是第三根。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爬。
王母尖叫一声,往后猛退,差点摔倒。
林青玄一把拽住她手腕,拉到身后。
他盯着那片草丛。
草尖开始渗出红色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土上,迅速被吸收。
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了点湿泥。
凑近闻了一下。
血腥味混着腐臭。
这不是雨水。
是血浆。
坟里渗出来的。
他慢慢站起身,把罗盘收进怀里。
王母抓住他袖子:“怎么办?还能救吗?”
“能。”他说,“但现在不能动坟。”
“为什么?”
“因为动了,里面的东西就会跑出来。”
“那怎么办?”
“等。”
“等什么?”
林青玄没答。
他看向山下村口的方向。
他知道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太久。
既然有人想试煞,那就一定会再来收场。
而那个人,一定会露面。
他刚想到这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王母的。
是另一双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轻,稳,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没回头。
但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铜铃铛。
铃铛还没响。
说明来的人暂时没带杀意。
可当他听到第一句话时,全身肌肉还是绷紧了。
“哟,这不是老林家的小子吗?”
声音油腻,带着笑。
“怎么,你也来看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