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前两周,陈默去图书馆复习。
已经是晚上八点,图书馆人很少。他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区,想找一本参考书。
然后他看见了苏晴。
她坐在地上,靠着书架,睡着了。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笔还握在手里。
灯光从上方照下来,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她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
陈默站在原地,不敢动。
怕惊醒她,怕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他轻轻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隔着一排书架的空隙,他能看见她的睡颜。
这是告白后,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久地看她。
她瘦了。下巴尖了,眼圈有点青。高三的压力,谁都不轻松。
陈默想起书包里有一盒牛奶,温的。他拿出来,轻轻放在她旁边。
然后他翻开自己的书,假装复习。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只是用余光守护着她的睡眠。
十分钟后,苏晴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对面的陈默,愣了一下。
“我……睡着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陈默点头。
苏晴看了看时间,惊呼:“八点半了!我睡了一个小时!”
“你太累了。”陈默说。
苏晴揉了揉眼睛,看见旁边的牛奶:“这是……”
“我的,还没喝。”陈默说,“你喝吧,暖的。”
苏晴犹豫了一下,接过:“谢谢。”
她插上吸管,小口喝着。陈默看着她喝牛奶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软得发疼。
“你怎么也在这里?”苏晴问。
“复习。”陈默说,“物理还有几章没看完。”
“我也是。”苏晴叹气,“物理怎么这么难。”
“要我帮你吗?”话一出口,陈默就后悔了。
他又越界了。
但苏晴没拒绝:“好啊。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明天?”
“嗯,”苏晴点头,“明天放学后,图书馆?还是老位置?”
陈默心跳漏了一拍:“老位置?”
“就那张桌子。”苏晴说,“靠窗的。虽然现在人多,但我们可以早点去占座。”
她记得。记得他们曾经共享的那张桌子。
“好。”陈默说,“明天。”
苏晴笑了。不是礼貌的笑,是真正放松的笑。
“那明天见。”她收拾书包站起来,“你也早点回去,别太累。”
“你也是。”
陈默看着她离开图书馆,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他看向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地上有她掉的一根头发,长长的,黑色的。
他捡起来,小心地夹进书里。
像收藏一个秘密的凭证。
那天日记里,他写:
“今天在图书馆,她在我对面睡着了。
我看了她十分钟。
像偷来的十分钟。
明天,我们要一起复习。
像回到告白前的日子。
但我知道,不一样了。
那时的我,还敢期待。
现在的我,只敢珍惜当下。
当下这一秒,这一分钟,这个约定。
至于明天之后……
明天之后的事,明天再说吧。
至少今晚,我能笑着入睡。”
他合上日记本,真的笑了。
窗外的月亮很圆,像谁终于圆满了一次的心事。
虽然他知道,圆满是假象。
但假象也好。假象也能温暖一个夜晚。
第二天,陈默提前二十分钟到图书馆。
那张靠窗的桌子还空着。他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一侧,把对面的椅子轻轻拉开——那是她的位置。
五点整,苏晴来了。
她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还抱着几本书。看见陈默,她笑了笑:“你真早。”
“我也刚到。”陈默说谎。其实他已经坐了二十分钟,看了十八次时间。
苏晴坐下,拿出物理习题:“从哪开始?”
“力学吧。”陈默翻开书,“你不是总说受力分析搞不清吗?”
“嗯。”苏晴点头,表情认真得像个小学生。
他们开始复习。陈默讲,苏晴听。偶尔她提问,他解答。偶尔他出题,她做。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桌上。陈默的影子覆盖了习题册的一角,苏晴的影子叠在他的影子上面。
像某种亲密的隐喻,但两人都没注意。
六点半,天色渐暗。图书馆的灯自动亮起。
苏晴伸了个懒腰:“饿了。”
“我也是。”陈默说,“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好。”苏晴收拾书包,突然想起什么,“陈默,你晚上吃什么?”
“食堂吧。”
“我也去食堂。”苏晴说,“一起?”
陈默怔住了。
一起吃饭。这是比一起复习更亲密的邀请。
“不方便的话……”
“方便。”陈默立刻说,“走吧。”
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穿过操场,走向食堂。路上没怎么说话,但气氛不尴尬。
像两个认识很久的人,不需要刻意找话题。
食堂人很多。他们排队打饭,陈默让苏晴排前面。她点了番茄炒蛋和青菜,他点了和她一样的。
找位置时,只有一张两人桌空着。他们面对面坐下。
这是告白后,第一次一起吃饭。
陈默有些紧张,拿筷子的手都不稳。
苏晴却很自然:“你物理这么好,怎么学的?”
“多做题。”陈默说,“其实没什么秘诀。”
“我觉得你有天赋。”苏晴认真地说,“有些题,你一眼就知道怎么解。我看半天都不懂。”
“那是因为我做得多了。”陈默说,“你多做,也会的。”
“希望吧。”苏晴叹气,“要是高考物理能考好就好了。”
“你会的。”陈默说,“你这么努力。”
苏晴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笑意:“陈默,你真的很会鼓励人。”
“我只是说实话。”
他们安静地吃饭。食堂很吵,但他们的小桌很安静。
吃完饭,苏晴说:“今天谢谢你。不只是谢你帮我复习,也谢谢你的鼓励。”
“不客气。”陈默说。
“那……”苏晴站起来,“明天还继续吗?复习?”
陈默心跳加速:“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苏晴说,“那明天同一时间?”
“好。”
他们一起走出食堂。在岔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明天见。”苏晴挥手。
“明天见。”
陈默看着她走远,然后转身。走了几步,他回头。
苏晴也在回头。
两人隔着夜色对视,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陈默挥挥手,这次真的转身走了。
脚步很轻,像踩着云。
那天日记里,他写:
“今天和她一起复习,一起吃饭。
像梦一样。
原来做‘普通同学’,也能有这么美好的时刻。
原来放下期待后,每一刻都成了馈赠。
明天还能再见。
后天也是。
大后天也是。
直到期末考结束。
然后呢?
然后的事,我不敢想。
就当世界会在期末考那天终结吧。
这样,每一天都成了末日前的狂欢。
而末日前的狂欢,允许我小小地、短暂地、靠近她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够了。”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
窗外有星星,很多颗,闪闪发亮。
他想起苏晴眼睛里的笑意。那笑意比所有星星都亮。
而他,终于学会不再伸手去摘星星。
只是抬头看着,就觉得很幸福。
接下来的一周,陈默和苏晴每天都在图书馆复习。
五点开始,七点结束。然后一起吃饭,一起走到岔路口,说明天见。
像某种心照不宣的仪式。
陈默的日记里,这一周的内容异常简单:
“12月28日,晴。
复习。吃饭。明天见。”
“12月29日,阴。
复习。吃饭。明天见。”
“12月30日,雨。
复习。吃饭。明天见。”
但简单背后,是满得要溢出来的快乐。
他熟悉了苏晴复习时的习惯:思考时会咬笔帽,懂了会轻轻点头,累了会揉太阳穴。
他熟悉了她的口味:喜欢番茄炒蛋,讨厌辣椒,喝汤前要先吹凉。
他熟悉了她走路的速度,她笑时眼睛弯起的弧度,她说“明天见”时的语气。
这些熟悉,像一层层温柔的茧,把他包裹起来。
他在茧里,安全地、短暂地、拥有着一个假象:他们是可以每天见面的、关系不错的同学。
虽然他知道,茧终会破。
期末考前一天,最后一次复习。
结束时,苏晴说:“陈默,这一周谢谢你。”
“也谢谢你。”陈默说,“陪我复习。”
“其实是我沾光了。”苏晴笑,“我物理进步了不少。”
“那是你自己努力。”
他们安静地收拾书包。图书馆快要闭馆了,管理员在催。
走到门口时,苏晴突然说:“陈默,考试加油。”
“你也是。”
“考完试……”苏晴顿了顿,“就放寒假了。”
“嗯。”陈默点头。
寒假意味着,有将近一个月见不到她。
“寒假你……”苏晴看着他,“有什么计划吗?”
“复习,准备下学期的内容。”陈默说,“你呢?”
“我也是。”苏晴低下头,“那……开学见?”
开学见。三个字,划下一个月的空白。
陈默心里空了一下,但脸上保持平静:“开学见。”
他们走到岔路口。今天谁都没先走。
最后苏晴说:“那……我走了。”
“嗯。”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陈默。”
“嗯?”
“新年快乐。”她说,“虽然还有几天。”
陈默笑了:“新年快乐。”
这次她真的走了。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一条围巾,米白色,很柔软。他织了一个月,拆了织,织了拆,终于在前天完成。
本来想今天给她的。但最终没给。
因为不知道以什么名义。
他拿着盒子,走到最近的邮筒前。把盒子投进去,寄往她家地址。
没有署名,没有卡片。
只有围巾。
他想象她收到时的表情:疑惑,猜测,也许能猜到是他,也许不能。
但没关系。
他给了。她收到了。这就够了。
回家的路上,陈默抬头看天。没有星星,只有厚厚的云。
要下雪了吧。
他想起苏晴说“新年快乐”时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像已经看到了新年。
而他,只看到了离别的倒计时。
寒假,一个月。开学后,高三下学期。然后高考,然后各奔东西。
时间像沙漏,越来越少。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沙漏尽。
无能为力。
期末考结束当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陈默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时,雪花正纷纷扬扬地落下。
同学们在欢呼,在奔跑,在接雪花。
陈默站在走廊下,看着雪。然后他看见苏晴从另一个考场出来,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也看着雪。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
陈默想起那个雨天,他把伞留给她,自己淋雨回家。
现在下雪了。雪比雨温柔,但更冷。
他走过去:“考得怎么样?”
苏晴转头看见他,笑了:“还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讲过类似的。”
“那就好。”
他们并肩站着看雪。雪花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寒假开始了。”苏晴说。
“嗯。”
“一个月,好长。”
陈默心里一动:“你觉得长?”
“嗯。”苏晴点头,“习惯了每天复习,突然没事做,有点不习惯。”
陈默想说“我可以陪你复习”,但没说出口。
因为寒假意味着,他们没有了每天见面的正当理由。
“你……”苏晴看着他,“寒假会来学校吗?自习室应该还开放。”
“可能会。”陈默说,“偶尔。”
“那……”苏晴顿了顿,“也许会遇到。”
“也许。”陈默说。
但他们都知道,“也许”等于“不会”。学校那么大,自习室那么多,没有约定,怎么可能遇到。
雪越下越大。同学们陆续离开。
“我要走了。”苏晴说,“家里人来接。”
“好。”
“那……”苏晴看着他,“开学见。”
“开学见。”
她走进雪中,走向校门口停着的一辆车。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陈默挥挥手。
车开走了。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默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雪花落满了肩头。
他想起寄出的那条围巾。现在下雪了,她围上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要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习惯一个月,然后习惯更久。
回家后,他打开日记本,写:
“寒假开始了。
雪也下了。
她走了。
我还在原地。
像一棵树,等一场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的鸟。
但树只能等。
因为树不会走。
因为树爱上了那只鸟。
哪怕鸟只是路过。
哪怕鸟永远不会筑巢。
树还是等。
等下一个春天。
等下一场路过。
等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这就是树的宿命。
也是我的。”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
窗外雪还在下,世界一片白。
他把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说:
“苏晴,寒假快乐。”
虽然她听不见。
虽然他只能说给自己听。
但说了,就仿佛她真的听到了。
仿佛她真的会快乐。
这就够了。
除夕夜,陈默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新年快乐。围巾很暖,谢谢。”
没有署名,但陈默知道是谁。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十分钟。然后他回复:
“新年快乐。你喜欢就好。”
发送。
没有回复了。
但他不失望。因为至少,她收到了,她用了,她说了谢谢。
这就够了。
比够还要多。
新年钟声敲响时,陈默站在窗前看烟花。满天都是绚烂的光,但陈默想起的,是图书馆那盏安静的灯,和苏晴在灯下做题的侧脸。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张雏菊的照片——秋天时拍的,现在已经模糊了。
但他记得每一片花瓣的样子。记得那天的风,记得那天的阳光,记得那天自己颤抖的声音。
记得她说“对不起”。
记得她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记得她说“保持你的温柔”。
温柔。他现在还在温柔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还在喜欢她。用尽所有力气,保持安静的喜欢。
零点五分,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
“愿你新的一年,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陈默眼眶发热。
他回:“你也是。愿你所有愿望都实现。”
这次,他加了一句:“包括不想告诉任何人的那种愿望。”
发送。
这次,回复很快来了:
“我的愿望是,希望那个对我好的人,也能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陈默的眼泪掉下来。
他回:“他的愿望是,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哪怕那幸福与他无关。”
发送。
没有回复了。
烟花还在放,夜空亮如白昼。
陈默握着手机,坐在黑暗里,哭得无声无息。
不是悲伤。是感动。
因为她知道。她知道他的好,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的挣扎。
她没有接受,但她珍惜。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新年第一天,陈默在日记本上写:
“新年快乐,苏晴。
虽然你不能听见。
但我还是想说。
新的一年,我会继续喜欢你。
用更安静的方式。
用更温柔的方式。
用不让你为难的方式。
直到某天,我真的放下。
或者,直到世界终结。
无论哪个先来。
在那之前,你都是我的光。
哪怕那光从不属于我。
但能看见光,已经很幸运了。
谢谢你,成为我的光。
新年快乐。
愿你永远明亮。”
写完,他合上日记本。
窗外天亮了。新年的第一天,阳光很好。
陈默想,这会是很好的一年。
因为有她在的年份,都是好年份。
哪怕她不在他身边。
但只要她在世界上某个地方,活着,笑着,幸福着,这个世界就是好的。
这就是他的信仰。
卑微,但坚定。
寒假结束,开学第一天。
陈默早早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眼睛盯着门口,等那个身影。
七点十分,苏晴来了。
她穿着新外套,浅灰色,衬得皮肤很白。头发剪短了一点,刚到肩膀。
她走进教室,看见陈默,笑了笑:“早。”
“早。”陈默说。
像从前一样。像寒假那一个月不存在一样。
但陈默注意到,她围了那条米白色围巾。
他织的那条。
她围得很好看,柔软地绕在颈间,像一朵云。
陈默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课间,苏晴走过来:“陈默,寒假过得好吗?”
“还行。你呢?”
“也挺好的。”苏晴说,“对了,谢谢你送的围巾。很暖和。”
她直接说了。没有假装不知道是谁送的。
陈默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客气。”
“是你自己织的吗?”苏晴问。
陈默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针脚不太均匀。”苏晴笑,“但很用心。谢谢。”
“我……第一次织,不太会。”
“织得很好。”苏晴认真地说,“我会好好珍惜的。”
珍惜。这个词,她说得很郑重。
陈默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苏晴看着他,“这学期,还能一起复习吗?我物理还是不太行。”
“好。”陈默立刻说,“老时间?老地方?”
“嗯。”苏晴点头,“今天就开始?”
“好。”
像按下了重启键。一切又回到了期末考前的那一周。
但陈默知道,不一样了。
这学期是高三最后一学期。是倒计时的开始。
每天,黑板上的数字都在减少:100天,99天,98天……
像生命的倒计时。
而他和苏晴的关系,也在倒计时。
但他不再恐慌。他学会了珍惜当下。
每天放学后的复习时间,成了他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
他们复习,聊天,偶尔分享零食。像真正的朋友。
只是陈默知道,他不是她的朋友。他是喜欢她的人。
只是她把他的喜欢,当成了友谊。
而他,学会了接受这种错位。
因为错位也好过没有位置。
至少在她的人生剧本里,他有一个角色:那个物理很好、很细心、很温柔的同学。
虽然只是配角。
但配角也能有自己的戏份。
配角也能在某个瞬间,被镜头捕捉到深情的眼神。
即使观众不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即使主角自己也不知道。
但存在过,就够了。
三月初的一天,复习结束后,苏晴突然说:“陈默,你想考哪个大学?”
陈默沉默了几秒:“本地的师范。想当老师。”
“很适合你。”苏晴说,“你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你呢?”
“我想去北方。”苏晴说,“学医。”
北方。很远。
陈默心里一沉,但脸上保持平静:“很好。你也会是个好医生。”
“希望吧。”苏晴笑了笑,“其实我有点怕。怕考不上,怕学不好。”
“你会考上的。”陈默说,“你这么努力。”
“谢谢。”苏晴看着他,“陈默,你总是鼓励我。”
“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
苏晴低头,摆弄手里的笔:“有时候我在想,如果……”
她停住了。
“如果什么?”陈默问。
“没什么。”苏晴摇头,“不重要了。”
她站起来:“该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陈默看着她离开,心里回荡着那个未说完的“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早点认识?如果她是另一个人?如果他能更勇敢?如果她能接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结果。
而他们的结果是:她会去北方学医,他会留在本地师范。
然后各自的人生,像两条交叉过的线,渐行渐远。
这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他只是个演员,演好自己的部分,然后谢幕离场。
仅此而已。
那天日记里,他写:
“今天她问我考哪个大学。
我说本地,她说北方。
一个北,一个南。
像早就安排好的结局。
原来青春最残忍的,不是不知道结局,而是提前知道了结局,却还要认真演完每一场戏。
但我还是会演。
演到杀青那天。
演到导演喊‘卡’的那天。
然后卸妆,离场,回到没有她的现实里。
但至少,在戏里,我曾和她对过台词。
至少,在某个镜头里,我曾站在她身边。
这就够了。
对于配角来说,这就够了。”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
窗外有月亮,弯弯的,像谁未说完的话。
他看着月亮,轻轻说:
“苏晴,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祝你去北方,遇见更好的人。”
“祝你幸福。”
“虽然那幸福,与我无关。”
说完,他闭上眼睛。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但他笑了。
因为至少,他还能祝福她。
而祝福,是喜欢的最后一种形式。
也是最高贵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