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
密密匝匝的细雨连着下了三天。古朴而略显老旧的小镇里,一条死胡同深处,塑料布下趴着一只猫,全身银灰的长毛已被雨水打湿,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困乏。他的左耳很是特别,耳尖是白色的,就像是撒了一抹白色的糖霜,还立着一撮黑色耳簇,时而抖动一下,甩掉落在上面的雨水。一双青蓝色的大眼睛很是冷寂,慢慢睁开,又懒散的缓缓合上。他叫阿瞒,前几天刚来到小镇,显然还未适应这里的生活,饥饿正一点点抽空身体里的热量。
塑料布上的雨水滴滴嗒嗒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又落在阿瞒身上,他很想离开这里回到山坡上的那棵老树,又不想把体力消耗在路上,再忍忍吧,等雨停了,一切就好了。可以先去晒晒太阳,再去那栋二层小楼看一看,那里有食物可以填饱肚皮。阿瞒闭上双眼,努力将哆嗦的身体紧成一团。
时间,两年多以前。
不到三个月的阿瞒,眨了眨稚嫩的青蓝色的大眼睛,耸着鼻子四处嗅了嗅,土洞里只有潮湿发霉的气味,还有一些四处乱窜的虫蚁。已经两天了,母亲还没有回来,这次她走的似乎有些远,有些长。阿瞒有些担心,扭动着瘦弱的身子用力钻出土洞。荒草杂生的洞口处,他伸长脖子四处寻找着,漆黑的夜有些寒冷,还很饥渴,可阿瞒却不想回洞里,总觉得一转头就能看见母亲的身影。
洞口不远有块石板,每天清晨,阿瞒都会躺在石板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母亲总是轻柔的帮他清理零乱的毛发。阿瞒蜷缩着身体,趴在石板上默默等待着,慢慢的,困意征服了一切,卷起尾巴盖在身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啪啪啪~呼~~~
周围有什么响动,是母亲回来了吗?阿瞒刚睁开双眼,一张大网已扑了过来,扭头想要逃回土洞却迟了一步,网绳已将他牢牢裹住。阿瞒拼命叫唤着,无助的刨着脚下的石板,梗着脑袋撞着他能碰到的一切。
喵~嗷~~~
突然,一只冰冷的大手揪住了阿瞒的后脖梗,再也无法动弹。阿瞒只能拼命缩着两条后腿,紧紧夹着尾巴,咧着嘴,呲着牙,干嚎着。大手很是随意的一抛,阿瞒就被扔进一个污浊铁笼里,笼门快速合上,一块黑布蒙了上来。周围一片漆黑,一个干哑的声音不满的质问着同伙。
“就这一只?”
“嗯,大的好像被老钱打死扔河里了”
“几只小的呢?”
“我也不知道呀”
“废物,猫都看不住要你干啥?”
吱扭~~~吱扭~~~
一辆三轮车载着铁笼远离了土洞。
噼叭~~~咯哒~~~
雨水打在黑布上,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黑使,干枯且锋利的指甲挠着地板。阿瞒炸着毛,挺着身子撞着铁笼,试图冲破束缚,却是白费力气。他只能伸出爪子穿过铁栅栏不停撕扯着黑布,似乎想要拽出一片阳光,黑布终于露出了一条缝。阿瞒焦躁的瞪着大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外面,他很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三轮车摇摇晃晃往前走着,车厢里一股浑浊不堪的水来来回回滚动着。阿瞒慌忙避开,挤在铁笼一角,两眼却死死盯着脚下的水流。为什么水是红色的,还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渐渐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味,这是某种动物的死尸、腐烂的皮毛以及凝血融化后混杂在一起的腥臭。车子一颠,那股黑红的血水又像水浪般砸了过来,这次水流更加的浓稠、污秽,血水染红了阿瞒的四肢和腹部,他想要避开这股血水,却只能在铁笼里疯狂的上蹿下跳,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被污浊的血水洗涮了几个来回,一身银灰色的毛发已被漆染成了紫红色。
咣~~~
三轮车猛的一蹦,铁笼腾空而起带着阿瞒飞了起来,又狠狠砸在地上,裂开了一条缝。阿瞒顾不得多想,扭着弱小的身躯,拼命挤着、挠着,钻出了铁笼。一个黑影扑了过来,阿瞒连滚带爬的扭头就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远处有人咒骂着...
“别他妈追了,车都掉沟里了”
“妈的,这个坡一下雨就打滑”
“别废话,赶紧推车捡麻袋,都XXX是钱,别丢一个”
阿瞒喘着粗气,拼命跑着,前面有一片树林,慌不择路的钻了进去,心里焦躁的喊叫着,跑进去就可以回家了,跑进去就没人能抓住我,跑进去就能回到母亲身旁了…
跑,玩命的跑,直到周围一片安静。
时间,现在,胡同里。
咻~啪~~~
一声轻微的响动惊醒了阿瞒,睁开眼睛紧张的四处搜寻着,两只警觉的耳朵不停转动着,慢慢抬起身子,盘算着如何应付。
诶?前面好像是一块烟头大的鸡肉,阿瞒走出塑料布,趴底身子,探出脑袋耸着鼻子细细闻着,又警觉的抬头看了看旁边二层旧楼,缓慢的向前又走了几步,鼻尖轻轻碰了碰,没错,是鸡胸肉。他并没有急着吃突如其来的食物,而是抬起脑袋又谨慎仔细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动静。阿瞒这才小心翼翼的吃掉鸡肉,舔了舔嘴角。
咻~啪~~~
又从天上掉下一块鸡肉,阿瞒机敏的抬起脑袋,盯着二楼的窗户,一条橘色的尾巴一闪就钻进了屋子。阿瞒不再顾忌,趴在雨水里吞食着从天而降的食物,陆陆续续掉下来很多小块鸡肉,三块、四块、五块…
饿了一天后,阿瞒终于到了食物,低着头四处搜索,把落在地下的所有肉块儿全部装进肚里,一丝渣糊也不放过。终于,地上再没任何食物,他才转身又躲回塑料布下,趴下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努力蜷缩起来,紧紧抱成一团,眨了眨眼睛。困倦渐渐袭来,阿瞒睡着了,两只却耳朵很是精神的站了起来,不停转动着,像两个站岗放哨的老兵。
阿瞒的呼吸很是匀称,腹中的食物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期待一觉醒来,雨停了,找一个有阳光的地方好好的晒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