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酒的醇香还萦绕在侯府的廊下,红烛的烛泪已凝在鎏金烛台上。苏清鸢正为萧景渊整理刚送来的朝服,指尖抚过胸前“镇北王”的织金纹样,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心头一动——这般急骤的马蹄声,唯有八百里加急的驿卒才会有。
萧景渊刚从皇宫谢恩回来,身上还带着御赐的檀香气息。听到声响,他快步走到院中,果见一名驿卒翻身下马,手中举着染血的军报:“镇北王,北疆急报!北狄老汗战死,其弟耶律烈继位新汗,已率三万铁骑袭扰雁门关!”
苏清鸢扶着门框站在廊下,看着萧景渊展开军报时骤然沉凝的脸色,手中的玉簪“嗒”地落在地上。军报上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却清晰写着“雁门关守将重伤,粮草库被焚”的字句——那是他们曾并肩守护过的地方。
“我即刻入宫面圣。”萧景渊转身时,看到苏清鸢苍白的面容,脚步顿了顿,上前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此次与上次不同,北疆有霍廷霄坐镇,我只是去稳定局势。”苏清鸢却反手攥紧他的手腕,指节泛白:“我与你同去。靖安司在北疆有密探,能帮你搜集军情。”
“不行。”萧景渊轻轻摇头,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湿意,“新婚燕尔,我怎能让你再涉险境。况且京城需要你,靖安司刚稳定,若你离京,那些蛰伏的残余势力恐会反扑。”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狼牙簪,重新为她别在发间,“等我平定北疆,回来陪你看遍江南春色。”
永熙帝在御书房召见萧景渊时,苏清鸢正站在宫门外的石阶上。沈惊鸿提着食盒匆匆赶来,将一碟温热的桂花糕塞进她手中:“我刚从禁军大营过来,耶律烈是北狄最凶悍的将领,当年曾单枪匹马闯过我军三道防线。但你放心,我已调派五千惊鸿卫驰援北疆,随萧景渊一同出征。”
苏清鸢咬着桂花糕,甜意却渗不进心底。她望着御书房的方向,轻声道:“我刚让清鸢阁的密探传信北疆,让他们查探耶律烈的粮草囤积地。耶律烈虽勇猛,却素来轻视后勤,这是他的死穴。”沈惊鸿拍了拍她的肩:“有你在京城坐镇,萧景渊才能无后顾之忧。我们分工合作,定能再次挫败北狄。”
萧景渊从御书房出来时,身上已带着出征的圣旨。永熙帝命他为北征大元帅,率五万大军即刻启程,务必将耶律烈的势力赶回漠北。“陛下特许我在侯府停留一日,明日清晨出发。”萧景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已让人去准备行囊,你陪我回趟苏家祠堂吧。”
苏家祠堂的香烛早已备好,苏文斌的牌位前,萧景渊躬身行了三拜之礼:“外祖父放心,我定会护好大靖的边疆,护好清鸢。”苏清鸢将一束白菊放在牌位旁,轻声道:“外祖父,景渊要去北疆了,我会在京城守好我们的家,守好你用性命守护的朝堂。”
回到侯府,苏清鸢连夜为萧景渊缝制护心镜的衬里,将晒干的艾草与薰衣草缝在夹层中——艾草能驱寒,薰衣草则是他幼时习惯的香气。萧景渊坐在一旁看着她,烛光映在她的发间,那枚狼牙簪泛着温润的光。“清鸢,”他忽然开口,“耶律烈手中有一枚‘虎符’,据说能调动当年玄铁卫的残余势力,你在京城务必盯紧此事,若有异动,立刻通知沈惊鸿。”
苏清鸢点头,将护心镜递给她:“这衬里我缝了三层,箭矢穿不透。还有这个,”她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二十枚特制的银针,“若遇蛊毒或迷药,银针试毒最是灵验。北疆严寒,我让人给你备了二十件狐裘,都放在行囊最底层。”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萧景渊为她讲北疆的草原风光,讲金狼部的习俗,讲他与霍廷霄在沙场的趣事;苏清鸢则为他梳理后续的粮草调度计划,叮嘱他哪些将领可用,哪些需提防。窗外的月光从盈满到渐缺,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院外已传来士兵集合的号角声。
苏清鸢为萧景渊披上铠甲,指尖划过甲胄上的刀痕——那是上次为护她留下的印记。“此去万事小心,不要硬拼。”她踮起脚尖,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我会每月给你寄一次家书,信中若画着鸾鸟,便是京城安稳;若画着狼牙,便是有紧急情况。”
萧景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清鸢,等我回来。”他翻身上马时,看到苏清鸢站在侯府门口,身着他送的月白色披风,鬓边的狼牙簪在晨光中格外醒目。“驾!”他大喝一声,率领大军朝着北门疾驰而去,身后是百姓们“镇北王凯旋”的呼喊声。
苏清鸢站在原地,直到大军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到府中。刚踏入书房,清鸢阁的密探就送来消息:“县主,查到耶律烈的亲信在京城活动,与户部侍郎秦安的旧部有接触。”苏清鸢眼中寒光一闪——秦安虽已伏法,但他的旧部仍在暗处蛰伏,如今与北狄勾结,必是要图谋不轨。
她立刻让人去请沈惊鸿。半个时辰后,沈惊鸿带着禁军布防图赶来:“我已让人监视秦安旧部的据点,发现他们常在城南的‘醉仙楼’聚会。不过那醉仙楼的老板背景复杂,似乎与前朝太子的旧部有关。”苏清鸢铺开密探绘制的醉仙楼地形图,指尖点在二楼的雅间:“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我们今晚就动手,一网打尽。”
当晚,月黑风高。苏清鸢带着影风队埋伏在醉仙楼周围,沈惊鸿则率领禁军在外围布防。三更时分,醉仙楼二楼的雅间亮起灯火,密探回报:“里面有五人,正在交换密信,其中一人持有虎符信物。”苏清鸢抬手示意,影风队队员立刻攀爬上楼,从天窗潜入雅间。
“动手!”随着苏清鸢的暗号,影风队队员同时发难,将五人按倒在地。为首的男子挣扎着喊道:“我们是北狄新汗的使者,你们不能动我们!”苏清鸢走进雅间,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写着“下月初三,里应外合,攻占雁门关”的字样,落款是耶律烈的狼头印记。
“北狄使者?”苏清鸢冷笑一声,“私闯大靖京城,勾结叛臣旧部,意图谋反,按大靖律法,当斩立决。”她看向为首的男子,“耶律烈让你们来京城,除了联络旧部,还有什么目的?”男子牙关紧咬,却在看到苏清鸢手中的狼牙簪时,脸色骤变:“你……你是苏家的人?”
这一问让苏清鸢心头一震。她追问之下,男子才断断续续说出真相——当年苏家被诬陷,不仅有外戚柳氏的陷害,还有北狄老汗的暗中推波助澜。苏文斌当年在北疆查案时,发现了北狄与柳氏勾结的证据,才被灭口。而耶律烈此次即位,更是想彻底颠覆大靖,为老汗报仇。
“柳氏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在哪里?”苏清鸢追问。男子却突然口吐黑血,当场毙命——竟是服毒自尽。沈惊鸿检查后发现,他的牙齿中藏着剧毒,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看来耶律烈的图谋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沈惊鸿皱眉道,“我们必须立刻将此事告知萧景渊。”
苏清鸢连夜写下密信,将男子的供词与密信一同封入蜡丸,交给最快的驿卒:“务必在三日内将密信送到镇北王手中。”驿卒领命而去后,她看着桌上的狼牙簪,心中满是波澜——外祖父的冤屈,竟还牵扯着北狄的阴谋,这场边疆战事,不仅是为了守护大靖,更是为了苏家的清白。
三日后,北疆传来萧景渊的回信。信中说他已与霍廷霄会合,在雁门关外与耶律烈的先锋部队交战,大获全胜。他还说已收到密信,会留意柳氏与北狄勾结的线索,让她在京城安心,不必挂怀。信的末尾,画着一只小小的鸾鸟,旁边写着“安好”二字。
苏清鸢将回信贴身收好,开始着手彻查秦安旧部的余党。在清鸢阁密探的协助下,她发现秦安当年不仅勾结岭南叛军,还曾为北狄输送粮草,其中有一笔五十万两的银子,竟流向了宫中的某个隐秘账户——这个账户的主人,正是被软禁的太后柳氏。
她立刻带着证据入宫面圣。永熙帝看着账户明细,脸色铁青:“没想到柳氏到了行宫,还敢与北狄勾结!传朕旨意,将柳氏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断绝一切供应!”他看向苏清鸢,“苏县主,此事你办得好。朕命你全权负责彻查宫中与北狄有牵连的人,无论涉及谁,都可先斩后奏。”
宫中的清查行动持续了整整十日,二十余名与柳氏勾结的宫女太监被擒获,其中竟有太后当年的贴身侍女。在苏清鸢的审讯下,侍女供出柳氏与耶律烈的约定——若耶律烈攻占雁门关,便拥立太子复位,柳氏重新做太后,北狄则获得大靖的河西走廊。
苏清鸢将供词快马送往北疆时,收到了萧景渊的第二封来信。信中说耶律烈已率主力部队退守漠北,却留下一支精锐部队在河西走廊埋伏,意图抢夺朝廷运送的粮草。他已命霍廷霄率军前往拦截,自己则亲率轻骑,直扑耶律烈的老巢。信末画着一只展翅的鸾鸟,旁边是一行小字:“清鸢亲启,待我归来,为你补一场江南婚礼。”
沈惊鸿拿着信赶来时,苏清鸢正在为北疆的士兵准备棉衣。“萧景渊这招声东击西实在高明。”沈惊鸿笑着说,“耶律烈以为他会去支援霍廷霄,定会放松老巢的防御,到时候正好被萧景渊一锅端。”苏清鸢却皱着眉:“耶律烈生性狡诈,我怕这是他的诱敌之计。”
她的担忧很快得到了验证。三日后,北疆传来急报:霍廷霄在河西走廊遭遇埋伏,粮草被劫,自身也陷入重围;萧景渊率军突袭耶律烈老巢时,遭到北狄主力的反扑,被困在“黑风谷”,与外界失去联系。
苏清鸢拿着军报,手指冰凉。沈惊鸿也慌了神:“我立刻调派禁军驰援北疆,再让人联络金狼部,让他们从侧翼夹击耶律烈。”苏清鸢却冷静下来,翻开北疆舆图:“黑风谷两侧是悬崖,只有一条出口,耶律烈必定会在出口设伏。霍廷霄被困的‘流沙坡’离黑风谷只有五十里,我们可以让霍廷霄假意投降,吸引耶律烈的注意力,再派精锐从黑风谷的密道进入,救出萧景渊。”
她立刻写下作战计划,让人快马送往北疆,同时传信金狼部首领,许以重金,让他们出兵相助。安排好这一切后,她走到铜镜前,取下鬓边的狼牙簪,换上了当年沙场作战时的短剑。沈惊鸿看着她的动作,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要亲自去北疆?”
“景渊被困,我不能坐视不管。”苏清鸢眼神坚定,“靖安司的事就拜托你了,若京城有异动,立刻启用暗线。我已让人将苏家祠堂的牌位收好,若我未能回来,你帮我照看。”沈惊鸿握住她的手:“说什么胡话!我与你一同去北疆,京城交给副手打理。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怎能让你独自涉险。”
次日清晨,苏清鸢与沈惊鸿率领五千惊鸿卫,从京城出发,驰援北疆。队伍路过雁门关时,苏清鸢勒住马缰,望着远处的黑风谷方向。风吹起她的披风,月白色的布料在晨光中猎猎作响。她从怀中取出萧景渊送的凤钗,紧紧握在手中:“萧景渊,等着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队伍继续向北疾驰,马蹄声踏碎了晨霜。苏清鸢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凶险的战事,是狡猾的敌人,但只要能救出萧景渊,守护好大靖的边疆,她便无所畏惧。她与萧景渊的约定还未实现,江南的春色还未共赏,这场边疆的风雨,她定会与他一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