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尚书府的朱门便被轻叩。萧策麾下的亲兵校尉立在门内,双手捧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甲胄上的霜气尚未散尽,神色却愈发恭谨:“苏小姐,此乃萧副将亲命呈送的军中密档。匣内是近半年‘暴病’将士的症状录、军医处方,另有三位亡故将士的验尸格目,还请您妥善收存,万勿外泄。”
苏清鸢示意柳如烟引亲兵去偏厅用茶,自己抱着木匣快步回了书房。铜锁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混杂着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泛黄的麻纸上,军医的字迹潦草仓促,士兵家属的口述却字字泣血。她逐页细阅,指尖突然在一行字上停住——“面呈青紫,唇齿间含苦杏仁气,手足蜷曲如鸡爪形”,与护城河边沉尸的症状,竟是分毫不差。
“果然是郭家在背后作祟。”苏清鸢将纸页按平,眼中寒光乍现。这些将士的“暴病”,分明是乌头与氰化物混合中毒的铁证,与当初害她的毒药同源。可仅凭卷宗上的文字描述,终究是纸上谈兵,若想扳倒树大根深的郭家,必须有更扎实的证据、更专业的人手相助。
沉思至日头初升,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她取来宣纸,提笔写下一封长信,言明“京中冤狱丛生,黎民蒙冤无门,愿以薄技立阁查案,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昭雪”,并将护城河边破沉尸案的细节附于其后,以证实力。苏振邦本就因毒案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见她有此抱负,又能为尚书府挣得清名,当即朱笔批复应允,还从府库拨出五百两白银作为开办经费。消息传到李蓉儿耳中,她在房里摔碎了三套茶盏,却被苏振邦一句“若你有清鸢半分担当,也不至于只会撒泼”堵得哑口无言。
选址、修缮、挂牌,苏清鸢亲力亲为,十日光阴转瞬即逝。南城僻静的石板街上,“明鉴阁”的牌匾赫然悬挂——紫檀木为底,金漆题字,笔锋如剑,正是萧策亲笔所书。开业当日,沈惊鸿一身劲装踏马而来,身后跟着抬着铜狮的护卫,笑声爽朗:“往后这明鉴阁就是咱们的据点!我已跟父亲说妥,派十个侯府护卫守在这儿,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
苏清鸢正欲道谢,阁外却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只见护城河边那个愁眉不展的周仵作,提着半旧的药箱立在阶前,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泥点。他走进阁内,对着苏清鸢深深一揖,背脊却挺得笔直:“苏小姐,老朽在衙门当差三十年,见过太多屈死的冤魂,却从未见谁能如您这般,于腐尸之中辨真相。老朽虽年迈,尚有几分验尸的本事,愿来阁中效力,只求死前能为蒙冤者尽一份力。”
苏清鸢连忙上前扶起他,语气恳切:“周伯经验老道,能屈尊相助,是明鉴阁的福气。此处虽无衙门的安稳俸禄,但若有我在一日,必不让您受半点委屈。”她当即请周仵作担任明鉴阁首席仵作,专司验尸辨物之事,还为他配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学徒。
明鉴阁“为民昭雪”的名声很快传开,前来申诉的百姓络绎不绝。有寻子的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有被恶霸夺田的农夫跪地不起,还有被诬陷偷银的小贩满脸愤懑。苏清鸢端坐案前,一一细听记录,再派柳如烟带着侯府护卫实地查证;周仵作则在偏院支起验台,忙着查验百姓送来的毛发、衣物等证物,阁内烛火常常亮至深夜。
这日午后,阁外传来一阵折扇轻摇的声响。来人身着月白青衫,面白无须,一双眸子却清亮如镜,正是京中颇有声名的讼师秦砚。他曾因替一桩谋逆案的冤臣辩护,触怒权贵被革去功名,此后便隐居南城,专为百姓写状纸谋生,虽清贫却风骨不改。
“苏小姐,”秦砚收起折扇,拱手行礼,语气带着敬佩,“您破沉尸案、立明鉴阁的义举,在下早有耳闻。在下虽手无缚鸡之力,却饱读律法典籍,善查人证、辨物证。若您不嫌弃在下是戴罪之身,愿来阁中主持讼辩之事,让律法成为昭雪冤情的利器。”
苏清鸢闻言大喜,连忙起身相迎。秦砚的名声她早有耳闻,此人不仅律法精通,更有一颗为民之心,正是她苦寻的人才。她当即请秦砚上座,泡上雨前龙井,与他细商案情。秦砚摩挲着折扇柄,沉吟道:“沉尸案的死者身份仍是谜,在下以为可从两月内的失踪人口册入手,尤其要重点排查西山附近的住户——凶手既在西山行凶,或许与死者本就相识。”
话音刚落,阁外便传来亲兵的脚步声。萧策派来的人捧着个粗布包裹,神色凝重地说道:“苏小姐,这是在西山松树林的废弃茅屋里搜到的物件,萧副将命属下即刻送来。”苏清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截沾着松脂与蚕丝线的麻绳,还有半瓶残留着苦杏仁味的灰白色药粉。最令人心惊的是,包裹底层的油纸里,还裹着一块从茅屋墙角凿下的木片,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郭”字。
“看来凶手与郭家的牵连,已是铁证。”苏清鸢将麻绳与药粉递到周仵作面前,“周伯,劳烦您查验这药粉成分,看是否与军中将士的中毒症状吻合。”
周仵作立刻取出银簪、瓷碗等验毒工具,将药粉倒入碗中,以温水调和后,用银簪轻轻搅动。不多时,银簪便泛出青黑色。他放下工具,肯定地说道:“小姐请看,这药粉里既有乌头的毒性,又有氰化物的特质,与沉尸症状、军中卷宗记录,完全一致!”
秦砚接过麻绳细细端详,指尖抚过蚕丝线,沉声道:“这蚕丝线是贡品‘云丝’,每年贡品数额都有定数,寻常人家连见都见不到,唯有郭家这样的外戚勋贵,才有门路私藏。再看这麻绳,是镇北军常用的三股粗麻,纹路紧实,绝非市井所售——看来凶手不仅与郭家有关,或许还有军中背景。”
苏清鸢即刻让人去请沈惊鸿,不多时,一身骑装的沈惊鸿便掀帘而入。四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摊着卷宗、证物与地图,窗外夕阳将四人的身影叠在一处,竟有种风雨同舟的默契。苏清鸢看着眼前的伙伴,心中满是踏实——周仵作掌验尸,秦砚主讼辩,沈惊鸿司武备,萧策控军情,再加上她的法医知识,一个环环相扣的查案团队,已然成型。
“秦先生,”苏清鸢率先开口,目光清明,“烦请您依据现有线索,整理一份详尽的案情分析,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与萧副将,让他从军中排查与郭家有牵扯之人。周伯,辛苦您继续钻研这毒药的解法,军中尚有中毒未亡的将士,耽误不得。惊鸿,郭家的药材铺仁心堂就拜托你盯着,若有药材进出异常或是陌生面孔往来,立刻告知我。”
“遵命!”三人齐声应下,各自领命而去。苏清鸢独自站在明鉴阁的窗前,望着街面上渐次亮起的灯笼,暖光映在她脸上,却挡不住眼中的坚定。她清楚,明鉴阁不仅是替百姓申冤的场所,更是对抗郭家的前沿阵地。随着这些有识之士的汇聚,她们的力量日益壮大,而郭家隐藏的阴谋,也终将在这一盏盏灯下,被彻底揭开。
“小姐!有线索了!”柳如烟的声音突然从阁外传来,带着难掩的激动,“有位张姓妇人来报案,说她女儿三个月前在西山采松菇时失踪,容貌、衣着,都与护城河边的沉尸对上了!”
苏清鸢眼中骤然亮起,快步走到阁门口:“快请她进来,带她去偏厅,备好热茶。”她转身看向案上的木片,指尖抚过那个“郭”字——沉尸案的突破口终于出现,而这背后,定然藏着郭家更深的秘密。一场关乎生死的硬仗,已然拉开序幕。
苏清鸢眼中一亮:“快请她进来!”她知道,沉尸案的突破口,终于来了。而这背后,或许正藏着郭家更大的秘密,一场硬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