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乡村爱情故事频道
薄冷翠推门下车。
他昂贵的定制西装裤脚沾了泥点，发型被风吹乱，眼底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就这样穿过尘土，一步步走到电动车前，看向坐在别人的电动车上但没钥匙纯玩的汪薄。
汪薄看着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薄冷翠，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那快递怎么还没到…找来找去就两个，算了，明天再来。”
秀琳出来邮政银行找自己的车，看见自己车被那个“小宝”倚着，然后跟“小宝”对视的是个…欧美男模？！
“……靠，怎么感觉画风都不一样了。”
这两个人跟其他人完全都不在一个图层啊。
整个镇上的人都出来了。
全过来看欧美男模了！
汪薄看人来的越来越多，这干啥？
这都是薄玉的眼线，保镖，过来围住他抓他的？！
他惊恐的眼神被薄冷翠看进眼眸，他上前把汪薄拉过来，“别怕。”
汪薄算好了薄冷翠在开会，那时候他坐上了高铁，薄冷翠还能跑过高铁吗？
但怎么也算不到薄冷翠的决心能跨越一切障碍。
现在这个陌生的他的“老家”，与这个薄冷翠，他还是遵循了本心，向自己的安心之处靠近。
“小宝哥，你认识他啊？”
秀琳把钥匙插进电动车，“回去不？”
薄冷翠看着他的眼睛，意思不言自明。
汪薄就在这尴尬到近乎荒谬的对峙时刻，一个洪亮又热情的老年女声插了进来——
“哎呦！是小翠来了吧！”汪薄的奶奶，一位精神矍铄的农村老太太从超市旁边的裁缝店里出来了，拎着个红塑料袋装的衣服。
“说到外面来看外国人，我说哪有外国人，刚刚又碰见你大妈了，说你回家，哎呦那一算，那外国人可不就是小翠嘛。”
汪薄还记得奶奶的样子，“奶奶。”
“哎！”
老太太答应一声，对周围人说，“这是我孙子，这是我孙子他妈妈那边的表哥。”
“不是外国人，是混血，中德混血。”
然后又对秀琳说：“秀琳，这下不用麻烦你了，我们祖孙三个坐车回去。”
然后拉着汪薄去坐薄冷翠的车。
汪薄：“……”
“秀琳，中午来小奶奶家吃饭啊！”
老太太从后座探出车窗招呼侄孙女。
小姑娘答应了，骑车飞快溜回去了。
“奶奶你…你小心碰头。”
汪薄最后只能憋出这句话。
“小宝啊，你回来待多久啊。”奶奶把红塑料袋打开，给他看里面的老式印花布裁的衣服，“新做的衣服，好看不？”
“好看…”
汪薄心想这花样在城里还真是见不到。
“给你做一身要不要？”奶奶的爱就是那么纯粹。
“…不要。”汪薄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可以买便宜的，不能买丑的。
“不怕花钱，奶奶有钱。”汪奶奶坚持：“奶奶给你买。”
然后车子没走两步就停在裁缝店。
汪薄：“……”
数不清今天第几次沉默。
汪薄被带去选布料，汪奶奶跟裁缝师傅夸耀自己也有小孙子：“在S市里待着，今天特意回来看我的。”
“那是他娘那边的表哥，混血儿，也是中国人。”
薄冷翠沉默地守在汪薄身边，汪薄破罐子破摔，“你也选一件。”
“…呀”汪奶奶听见了，笑吟吟过来把汪薄拉到一边，“大孙子，奶奶可不想给外人花钱嗷，你让他自己花钱，薄家人又不是没钱。”
“我钱只给我孙子花。”
汪薄笑了，“好。”
至少在奶奶这里，他不是算外人。
“你选一个布料，”他命令薄冷翠，“我要给你买。”
汪奶奶不赞成地看向他。
汪薄又道：“我给你垫付一下，你待会转给我。”
薄冷翠挑眉，选了个汪薄一样的。
然后汪薄付款：
“支付宝到账，一，百，二，十，元。”
汪薄碎了。
啥？
这两块布做的一套丑衣服，就要一百块？
拼多多100够买三套衣服。
乡镇人民消费水平也不低啊！
又想到自己一堆零食花了389的价钱……
“给我…垫付，120元都不舍得了？”薄冷翠幽幽地在他耳边念。
汪薄不舍得啊。
汪薄就是不舍得啊。
“支付宝到账，一，百，二，十，元。”
自己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手机，心又被粘起来了。
钱回来了。
薄冷翠把钱转给他，无奈地摸他的头，“现在好受点了？”
汪薄羞愤，“…哼。”
飞快收了钱。
裁缝铺老板让三天后再取，他们就先回了村里。
老太太根本看不懂这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只心里清楚薄家的孙子说不定会欺负她孙子，现在到了汪家的地盘了，应该让薄冷翠也感受一下做客的感觉。
于是：“小翠，小宝，待会儿杀猪菜就好了，你们在城里可吃不着呢，正经的黑猪肉，今天多吃点。”
但薄冷翠极其自然地顺着奶奶的话，对还在不知道以何种姿态面对自己的汪薄伸出手，语气平静得像只是来接他回家：
“奶奶叫我们吃饭。”
汪薄看着薄冷翠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无比坚定的蓝眼睛，又回头看了看奶奶慈祥和煦的脸，以及那飘出诱人肉香的农村小洋楼……
他所有的逃跑和远离薄冷翠的计划，似乎又要破产了。
他最终还是被薄冷翠从自我放逐的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摆满了老旧的八仙桌，香气四溢。
汪奶奶热情地给薄冷翠夹了一大块五花肉，又给自家孙子汪薄舀了一勺肉汤，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用围裙擦着手，小心翼翼地问：
“小翠啊，跟我们小宝……这是闹矛盾了？”她虽然有抬一下自己孙子的意思，但是孙子还是要回薄家生活的，她也不想两个孩子有矛盾，倒是难过的又会是她孙子。
汪薄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耳根微红，闷声回答：“……没有。”
他怎么可能在奶奶面前承认自己那些复杂的源于薄玉的心理创伤，和因此之后的一系列的狼狈逃避。
他大伯和大伯母本来一直盯着薄冷翠看，后来被薄冷翠眼神震慑，觉得这洋鬼子长得太过锐利，有点吓人，就不看了，拿起酒瓶给一桌子上的乡亲倒酒。
当倒到汪薄面前的酒杯时，薄冷翠拦下来，“他喝椰奶就好。”
汪奶奶看他这语气，温和中又见关心，也不是想和小宝闹矛盾的样子。
汪薄要拿酒，“不用你管。”
薄冷翠低声：“要我说你酒精中毒的事吗？”
汪薄认输了。
一秒不带犹豫地坐下去。
面前玻璃杯被换成大纸杯，薄冷翠给他倒了大半杯子椰奶。
“喝你的。”
他警告地看了一眼劝酒的一圈不知道的什么亲戚，“你们也喝你们的。”
其他男人：“……”
有点不爽但好像又不敢说什么是怎么回事？
汪薄此时在心底怒斥自己不争气。
怎么可以觉得薄冷翠刚刚的神态很帅……
后来人走的差不多了，估摸着不敢惹薄冷翠。
那气势一看就不是他们这边的人…
要么去里屋打麻将了，要么去别家打麻将了，要么上楼打牌了。
汪家村里娱乐就是这么贫瘠。
奶奶又来偷摸问薄冷翠：“翠儿啊，你和小宝咋了啊，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闹别扭呢？”
“他是你弟，你让着他点儿啊。”
一开口就是老封建老农村了。
在一边喝茶听了个清楚的汪薄：“……”
只好装作没听见。
薄冷翠放下筷子，坐姿依旧挺拔，与这农家堂屋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告状”般的坦诚，对奶奶说：
“他母亲认为，是我带坏了他，害了他。”
这话一出，汪奶奶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立刻旗帜鲜明地开始“拉偏架”：
“哎呀！小宝！”她拍了一下汪薄的胳膊，“你妈妈那个人……哎！”她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硬生生刹住，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们前婆家人，不好多说她的是非。”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非常自然地把“发言权”交给了薄冷翠，逻辑清晰得让人无法反驳：
“还是小翠你说吧！她是你姑姑，你是娘家人，没事！”
在她朴素的乡村观念里，婆家说媳妇的是非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何况还是前婆家，但是媳妇的娘家都说媳妇不好，那就不是“欺负”了。那是娘家人说自家人，天经地义，不必顾忌了。
虽说薄冷翠是薄玉的晚辈，但是……反正现在薄玉也不在嘛！
“……”汪薄被奶奶这通“婆家人”、“娘家人”的划分弄得哑口无言，一口米饭噎在喉咙里。
薄冷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娘家人”身份和赋予的“吐槽特权”弄得一时失语，冰山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空气中仍残存着酒和红烧肉，生条肉汤的香气。
和一种诡异的沉默。
汪薄和薄冷翠对视一眼，瞬间在彼此眼中达成了共识：
这事儿，绝对不能往下说了！
薄冷翠那句“他母亲说我害他”已经是极限。要是真顺着奶奶的话头，把薄玉那些控制、精神虐待、挑拨离间的事情在这饭桌上摊开来说……
以村里信息传播的速度和添油加醋的功力，恐怕不到天黑，整个村子就得传遍——
“老汪家那个在城里跟了前妻的儿子小宝，被他那个有钱有势的亲妈欺负！他亲妈连自己娘家侄子都看不惯，非说要害她儿子呢！”
到时候，他们俩就得成为全村人茶余饭后同情的对象和八卦的中心，被一群大爷大妈围着“蛐蛐”（指指点点）死。
薄冷翠率先恢复镇定，拿起汪薄喝了一半的椰奶又满上，“再喝点。”
然后平静地对奶奶说：
“奶奶，我和姑姑也不熟。”
喝得有点想去上厕所的汪薄心想，这下好了，村里又能八卦“薄氏豪门没有任何感情，侄子和姑姑都不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