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越野车在城市中穿梭，最终驶入一片位于半山腰的静谧别墅区，停在一栋外表低调、安保却异常严密的独栋建筑前。司机无声地为林薇打开车门。
林薇抱着账本，脚步虚浮地走下车。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接近极限，但怀里的账本和老枪、楚河、陈默的身影，支撑着她必须走下去。
别墅内部是现代简约风格，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科技感。她被引至二楼的书房。
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上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山下城市灯火的老人，闻声缓缓转过身。
他看起来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平和，手里捻着一串深色的檀木念珠，气质儒雅，仿佛一位退隐的学者。
这就是“观星人”。
“林小姐，辛苦了。”观星人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带着那种奇特的韵律和令人心安的沉稳，“请坐。你安全了。”
林薇没有坐，她警惕地看着对方，将账本紧紧抱在胸前：“陈默呢？老枪呢？楚河呢？”
观星人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自己也从容坐下，缓缓道：“陈默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正在我们控制的安全地点接受治疗。老枪……很遗憾，他为了拖住赵锋，没能撤出来。”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眼眶瞬间发热。那个下巴有疤、眼神如鹰、提起女儿就满脸痛楚的男人……
“至于楚河，”观星人叹了口气，“他引爆通风系统时，引发了二次坍塌……我们的人赶到时，已经晚了。他是个真正的勇士。”
又一个！为了将她救出来，为了这个账本，又一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林薇的身体微微颤抖，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强忍着，哑声质问：“你到底是谁？你一直在暗中引导一切，包括让我去石门村那个陷阱？”
观星人捻动念珠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地迎向她：“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希望看到那个组织覆灭的……‘前合伙人’。”
前合伙人？！林薇瞳孔骤缩。
“是的，”观星人毫不避讳，“很多年前，我参与创立了它最初的雏形，一个以信息交换和特定‘资源’整合为目的的灰色平台。但后来，它失控了，滑向了无法无天的深渊，变成了以掠夺、控制、清除为乐的怪物。周淮安，赵锋，都只是这个怪物身上比较活跃的触手。”
他站起身，走到一面墙边，按下某个按钮。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关系网络图，中心正是“纪念品”组织的标志，周围延伸出无数线条，连接着政、商、警乃至境外势力的各种图标，周淮安和赵锋的名字，在其中并不算最顶端。
“我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寻找彻底摧毁它的机会。但它的根系太深，自我保护机制太强。我需要一个‘破局者’，一个能打乱他们节奏，吸引他们火力，并且有机会接触到核心证据的‘意外’。”观星人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而你，林薇，周淮安的妻子，在死亡直播中幸存并开始反抗，就是那个最完美的‘意外’。”
林薇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原来自己的一切挣扎，甚至楚河、老枪、陈默的牺牲，某种程度上，都在这个老人的计算和推动之中！
“所以石门村……”
“是一次必要的测试和误导。”观星人直言不讳，“我需要确认你的决心和能力，也需要给组织一个错误的追踪方向，让他们相信你已经被赵锋控制或清除，从而放松对真正关键证据——也就是你手中那份账本——的守护。很残酷，但这是战争。”
林薇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比面对周淮安和赵锋时更深的恐惧。这是一个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的棋手，为了最终的目标，可以冷酷地牺牲任何棋子，包括他自己曾经的“合伙人”身份所带来的负罪感吗？
“现在，”观星人走向她，伸出手，“把你用生命换来的‘钥匙’给我吧。结合我多年来收集的其他证据，我们终于有机会，给予那个怪物致命一击。”
林薇后退了一步，抱紧了账本。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算计，她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拿到账本，去跟组织做交易，或者……自己成为新的‘观星人’？”
观星人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欣慰。
“很好的警惕性，林薇，你成长了。”他没有再逼近，而是走回屏幕前，调出了一段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里，是许多不同地点——高档会所、运输枢纽、私人庄园……同时被大批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而入，许多人被当场戴上手铐带走。其中一些面孔，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的关系网中！
“就在我们说话的同时，”观星人平静地说，“基于陈默冒死传出、楚河以生命验证、老枪用鲜血掩护、并由你最终带出来的这份关键账本线索，结合我多年来铺设的暗线，一场覆盖多地的联合清剿行动已经展开。这不是某个势力的私刑，而是正义的审判。”
他看着震惊的林薇，缓缓道：“我确实利用了你，利用了很多人。我无法为那些牺牲辩解。但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摧毁那个怪物。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你手中的原始账本，是法庭上无可辩驳的铁证，能将最顶层的几个人，钉死在死刑柱上。”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眼神无比坦诚：“请把它交给我，也交给法律。然后，你可以选择彻底消失，开始新的生活。或者……留下来，亲眼看着一切结束。”
林薇看着屏幕上那些被逮捕的身影，看着观星人那双深邃却不再平静、仿佛承载着无尽重量的眼睛。
她想起了周淮安虚伪的温柔，赵锋冷酷的枪口，楚河隔墙的敲击，老枪决绝的背影，陈默染血的笑容……
她慢慢走上前，将怀中那本浸染了太多鲜血和希望的油布包裹，放在了观星人伸出的手上。
触手冰凉而沉重。
“我要亲眼看着。”林薇抬起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坚定，“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得到应有的结局。”
观星人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账本。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璀璨。
而地平线上，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