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路灯下那个穿蓝色背心的人影还在。编号037。
苏清晏关了文档，没再看第二眼。她拔出U盘插到另一台电脑上，打开新文件夹，标题是：《私立医院合规检查建议V1.0》。
她不是法官，也不是官员，但她知道规则怎么才能不被钻空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十七分，她站在市卫健委法规处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三样东西：仁心医院17起死亡案例的时间轴对比表、药品使用黑箱分析图、患者维权失败记录汇总。
接待她的工作人员穿着白衬衫，领口扣得严实，说话慢条斯理：“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相关责任人也抓了，这个案子处理得很彻底。”
苏清晏把袋子放在桌上：“抓人是事后追责。我想说的是事前预防。”
“哦？”
“你们现在查私立医院，靠的是举报和突击检查。但问题是，等查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她说，“我建议建立强制信息披露机制。”
工作人员皱眉：“具体说说。”
“第一，所有诊疗流程和收费标准必须公示在大厅显眼位置，不能藏在角落里一张小纸上。”
“这……有些项目比较复杂，患者看不懂。”
“看不懂不是不给看的理由。”苏清晏打断，“医院可以配说明员，但信息必须公开。”
对方没接话。
她继续：“第二，使用非目录内药物或开展临床试验，必须取得患者书面知情同意，并向卫健部门备案。利安妥XN-937根本没获批，却打了三十多人，这就是漏洞。”
“这类药监管局会管。”
“可患者不知道自己打的是什么。”她说，“他们签字的文件写的是‘辅助用药’，实际注射的是实验品。信息不对等，等于变相欺骗。”
工作人员低头翻材料，手指停在时间轴图表上。
那一列红色标记清晰显示：每次“特殊处理”都发生在缴费后24小时内，且无一例外没有完整病程记录。
“第三，”苏清晏说，“设立独立患者权益申诉窗口，接到投诉后72小时内出具受理回执。现在很多人投诉石沉大海，记录还被销毁。”
“你说的这些，公立医院基本能做到。”
“那就更应该要求私立医院做到。”她声音没提高，但字字清楚，“规则不能因为机构性质不同就打折。守法的人需要明确边界，违法的人才不敢动手。”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工作人员合上文件：“你的建议我们会提交上去。但新规出台要走流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知道。”苏清晏说，“但我希望你们能开个专题会，把法学专家、医疗管理者和患者代表都请来，一起讨论可行性。”
“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对方抬头问。
“因为我见过太多人，死的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说，“我不想下次再看到同样的事。”
三天后，专题研讨会召开。
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苏清晏坐在末位，面前摆着姓名牌：民间建议人。
一位医疗管理专家发言：“加强执法就够了，没必要额外增加医院负担。”
苏清晏站起来：“请问，赵坤案发前被投诉过七次，哪一次得到了处理？”
没人回答。
“执法不是万能的。”她说，“当规则本身有漏洞，光靠打击只能治标。就像漏水的屋顶，你不补洞，只擦地板，水还是会流下来。”
有人轻笑：“你这是要把私立医院管成铁笼子？”
“我不是要锁住医院。”她说，“我是想让病人进去的时候，知道自己不会被当成商品。”
一位患者代表举手：“我父亲在仁心医院做了手术，花了十八万，结果三天就走了。他们说病情太重，可我现在才知道，他根本没做过那项手术。”
会议室又静了。
卫健委负责人开口：“如果按你的建议做，执行层面怎么落地？”
苏清晏打开平板，调出一份草案：“我已经拟好了《私立医院合规检查细则（建议稿）》，包括三项核心内容：信息公开、用药备案、维权通道。每一条都有对应罚则，比如未公示收费，直接暂停医保结算资格。”
“这力度不小啊。”
“力度不大，才会有人敢赌。”她说，“只要代价够高，违规的人就会少。”
会议开了四个小时。
最终决定以她的建议为基础，起草正式文件，并纳入年度专项督查计划。
一周后，《私立医院合规检查细则（试行）》正式发布。
所有私立医院必须在门诊大厅显著位置公示诊疗项目流程图及收费标准；使用非目录内药物须签署专项知情同意书并上传系统备案；设立独立投诉窗口，72小时内必须回应。
苏清晏收到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进度更新至95%】
她正坐在电脑前，手指敲着桌面，屏幕上是新的文档标题：《医疗合规培训课程设计思路》。
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没动。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她起身开门，走廊灯光明亮，外面站着一名穿蓝背心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您是苏清晏吗？”
“对。”
“我是城南救助站新来的志愿者。”他说，“昨天我看到公告栏贴了新规，我想报名参加下一期的医疗监督培训。”
苏清晏接过文件，看了一眼。
申请表上写着：姓名：张磊；年龄：22岁；职业意向：公益律师。
她抬头问：“你知道培训很累吗？”
“我知道。”他说，“但我爸就是死在那种医院里的。”
苏清晏点点头，拿起笔，在表格上写下第一个备注：
安排下周二上午九点面试。
她刚写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五个字：
你管得太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