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偶遇,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明德一中的校园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经久不息的涟漪。周末过后,随着学生们重返校园,各种版本的流言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走廊、厕所、食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滋生、传播。
“喂,听说了吗?周六有人看见沈知珩和江野在‘静语’一起自习!”
“真的假的?!他们俩?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沈知珩还在给江野讲题呢!”
“我的天……这是什么魔幻组合?学神被校霸绑架了?”
“说不定是江野抓住了沈知珩什么把柄?威胁他给自己补课?”
“我看不像,感觉他们还挺……和谐的?江野居然没掀桌子?”
“和谐?得了吧!我看是沈知珩脾气好,被江野缠上了没办法吧?李老师不是搞了什么学习小组吗?”
“学习小组也不能逼着学神周末还给人补课啊!江野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每一个提及此事的人身上。当江野周一早上踏进教室时,明显感觉到投向他的目光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单纯的畏惧或厌恶,而是掺杂了更多的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猜测。
他阴沉着脸,周身的气压比平时更低。有胆大的同学在他经过时故意提高了音量:
“哟,这不是咱们大学神的新跟班吗?周末补习效果怎么样啊?”
“说不定是‘贴身’辅导呢,效果能不好吗?”旁边有人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江野的脚步猛地顿住,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出咔哒的轻响。他转过头,眼神狠戾地盯住那几个哄笑的人,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那几个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笑声戛然而止,悻悻地移开了视线。
但目光可以逼退,窃窃私语却无法杜绝。它们像背景噪音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江野的耳朵,挑战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混在一起”……
“跟班”……
“贴身辅导”……
这些词汇像针一样扎着他。他烦躁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食不知味。对面的赵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
“野哥,外面传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不过……你和那个沈知珩,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一起跑去咖啡馆了?”
连最铁的兄弟都开始质疑了。江野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他能怎么说?说沈知珩只是出于“责任”和“效率”?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吃你的饭!少打听!”
赵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圈子里,讨论同样热烈。
林修勾着沈知珩的肩膀,挤眉弄眼:“可以啊知珩!都发展到相约咖啡馆了?进度神速啊!快跟兄弟说说,感觉怎么样?”
沈知珩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校服领口。“只是在进行既定安排的学习任务。地点选择基于环境适宜度。”
“学习任务?”林修夸张地叫起来,“你骗鬼呢!现在全校都在传你俩的‘绯闻’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流言是信息传递过程中的熵增现象,不具备分析价值。”沈知珩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个物理概念,“浪费时间关注冗余信息,是低效行为。”
他的冷静和理性,与外界沸反盈天的议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似乎真的将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当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当下午在天台,江野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低气压出现,练习册摔在旧桌子上发出闷响时,沈知珩抬起眼,看了他几秒,忽然淡淡地开口:
“外界议论的频率和内容,影响你的情绪稳定性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关你屁事!谁会被那些废话影响!”
沈知珩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开始讲解今天的例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条理清晰。
但不知是不是江野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沈知珩讲解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放慢了一些。在一些他容易卡壳的地方,沈知珩甚至会多停留片刻,用更浅显的方式再解释一遍。
他没有对流言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用他独有的、沉默而专注的方式,将江野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些确定无疑的、不会伤人的公式和定理上。
风从天台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坚韧的联系。流言如同窗外喧嚣的车流,而这片小小的天台,却仿佛成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江野看着沈知珩低垂的、认真的侧脸,听着他清冷平稳的声音,心中那团因为流言而燃起的无名火,竟奇异地、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他拿起笔,深吸一口气,也开始尝试跟上沈知珩的思路。
或许,沈知珩说得对。
那些流言蜚语,只是“冗余信息”。
而此刻他笔下的演算,耳边的话语,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