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一如既往的清晰。
周正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林一舟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依旧是那件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
只是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让他整个人像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
一名年轻的护士张开双臂,焦急地拦在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林队,您不能走!您的伤口会裂开的!医生说了您必须卧床!”
林一舟没有看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直直地落在周正明的脸上。
那双眼睛里,平日的冷静与疏离被一种坚定所取代,仿佛能刺穿人心。
“师父!”
他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砸得异常沉稳。
“办好了吗?”
周正明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天才,他最得意的门生。
此刻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站在了所有规则的对立面。
那是一种不惜一切,不计后果的决绝。
“一舟,你听我说,事情……”
“我要出院。”
林一舟打断了他,向前迈了一步。
护士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逼得后退了半步。
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撕扯感,林一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堪堪扶住了墙壁。
“你的申诉,我已经签了字递上去了。”
“鹿晓晓那边,我也打了招呼。”
周正明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
“但你现在必须回去躺着,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的命,我自己负责。”
林一舟推开他的手,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程诺在外面,每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我是唯一能从内部把他拉回来的人。”
“可你现在让我躺在这里,听着新闻里说他是A级通缉犯。”
“然后等着他们某天在哪个臭水沟里发现他的尸体吗?”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胸口剧烈起伏,带得他一阵猛咳,一丝血腥味涌上喉头。
周正明彻底怔住了。
他认识林一舟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那个永远信奉“情感是变量,数据是常量”的人机。
第一次将一个巨大到无法量化的变量,放在了自己生命的前面。
“师父。”
林一舟稳住呼吸,重新看向他,眼神恢复了那种可怕的冷静。
“魏忠诚的局,做得太仓促,太完美。”
“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他伸出左手,摊开掌心。
那枚乾隆通宝在灯光下,反射着暗淡的黄铜光泽。
“他算准了程诺的性格,算准了警方的办案流程,算准了舆论的导向。”
“但他没有算到,我和程诺,是搭档。”
“他既然能在明处,用规则杀人;那我就在规则里,找出那把刀。”
林一舟一字一顿。
“我要回支队,我要我的办公室,我要全部的卷宗和数据权限。”
“这是我作为伏击案唯一幸存的受害者,应该有的权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正明看着林一舟眼里的那团火。
那团足以将他自己也燃烧殆尽的火,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也根本不想拦。
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塞进林一舟的手里。
“这是魏忠诚办公室的监控备份,以及从服务器火灾前抢救出来的最后影像。”
“技术科那边还没来得及看,被我压下来了。”
周正明的声音无比沉重。
“还有,你办公室的门禁卡,你的权限,我没让任何人动。”
他拍了拍林一舟的肩膀,力道很重。
“一舟,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但从你走出这扇门开始,很多事,我只能在背后帮你扛着。”
“明面上,你得自己撑住。”
林一舟紧紧攥住那个U盘,仿佛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走廊尽头的光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修长,却不再孤单。
剧痛依旧从伤口处不断蔓延至四肢百骸,但他毫不在意。
那台名为林一舟的人机,在被一个叫程诺的混乱之源彻底搞乱程序后。
正在以一种全新,炽热的情感方式,进行重启。
目标:捕获真相,且不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