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程诺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那股子痞气和狠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往哪跑？整个双城都是他的地盘。”
他非但没有跑，反而站起身，径直走向病房门口。
“你去哪？”
林一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去找他。”程诺头也不回。
“他既然敢让我们知道，就一定想见我们。”
“与其等他出招，不如我们自己送上门。”
“带上我。”
林一舟说着，已经掀开了被子，单手撑着床沿，试图坐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被牵动，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疯了？你这身子骨能走几步路？”
“可我脑子没坏。”
林一舟的目光直视着程诺的背影。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程诺沉默了，他转过身，看着林一舟苍白但执拗的脸，忽然笑了。
“行，那就一起去会会这位大家长。”
十五分钟后，政委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程诺推开门，和搀扶着林一舟的周正明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对策，让周正明以探望和汇报工作的名义陪同。
至少在表面上，一切如常。
魏忠诚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儒雅沉静。
墙上挂着他亲笔写的“激浊扬清”四个大字，笔力雄健，入木三分。
桌上的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旁边一盆君子兰开得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魏忠诚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批阅着文件。
看到他们进来，他立刻摘下眼镜，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正明，一舟，程诺顾问，快坐。”
他起身相迎，目光落在林一舟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一舟，伤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
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和往常一模一样，找不出一丝破绽。
如果不是那份声纹报告，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魏政委。”
林一舟没有坐下，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波澜。
“我有点东西，想请您过目。”
他说着，从周正明手里拿过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魏忠诚笑着接过，扶了扶眼镜。
“什么重要文件，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他低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伪造的，关于收藏家资金流向的分析报告。
这是林一舟在来的路上，用十分钟做出的一个陷阱。
报告的数据里，隐藏着一个只有他和程诺知道的逻辑漏洞。
魏忠诚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周正明还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程诺则抱着臂，靠在墙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魏忠诚。
终于，魏忠诚看完了。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回桌上。
“一舟啊，你的数据建模能力，还是那么出色。”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在第73页，关于海外账户关联性的权重设置，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他精准的指出了那个隐藏的逻辑漏洞。
那一瞬间，周正明脸色剧变。
这份报告的核心算法只有林一舟懂，魏忠诚一个主抓思想工作的政委，怎么可能一眼看穿？
林一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程诺则是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摊牌了。
魏忠诚看着三人各异的神情，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轻松和释然。
他摘下眼镜，用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仿佛刚刚只是解决了一个学术问题。
“不用这么看着我。”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平静地迎向林一舟和程诺。
“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那段录音，你们听到了吧？”
他承认得如此坦然，如此干脆，让周正明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
周正明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无法接受自己并肩作战了二十年的老搭档，竟然是内鬼。
“为什么？”
魏忠诚笑了，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像一个正在授课的教授。
“正明，我们当了一辈子警察，抓了一辈子罪犯。”
“可你告诉我，我们抓得完吗？”
他看向林一舟：“一舟，你信奉数据，信奉秩序。”
“可你三年前的案子，数据算出了线人的位置，却算不出那个罪犯的母亲会突然发病。”
“法律给了他死缓，可他家里的权势，能让他用保外就医的名义，在私人医院里享受着香槟和美女。”
“你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秩序吗？”
他又看向程诺：“程诺顾问，你来自市井，最懂人心。”
“你义兄为了追查真相而失踪，可那些被他报道过的恶人，有几个真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法律的尊严，在权力和金钱面前，有时候可能真的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个世界病了，正明。”
“法律，只是给普通人遵守的规则，它约束不了那些真正的恶。”
“既然现有的秩序无法带来公平，那就需要一种新的秩序。”
“所以你就投靠一个犯罪组织？！”周正明怒吼道。
“不。”
魏忠诚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狂热的虔诚。
“我不是投靠，我是追随，追随一个更伟大的事业。”
“收藏家先生，他不是罪犯，他是一位艺术家，一位真正的审判者。”
“他在清除那些法律无法制裁的垃圾，他在收藏那些被体制埋没的天才。”
“他在用他的方式，修正这个世界的BUG。”
“而我，只是他理念的同行者。”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林一舟和程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
一个本该是正义化身的人，却用一套自洽扭曲的哲学，为自己的背叛谱写了一曲悲壮的赞歌。
“疯子。”
程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或许吧！”魏忠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但历史，会证明我是对是错。”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他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走？”
周正明一步上前，拦在他面前。
“魏忠诚，你被捕了！”
魏忠诚看着自己这位暴怒的老友，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正明，太晚了。”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火警警报声，整栋大楼瞬间骚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