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市局大楼里,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已熄灭。
只有技术科的角落,还亮着一盏孤独的台灯。
鹿晓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灌下一大口冰咖啡。
咖啡的苦涩瞬间驱散了些许困意,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的面前,是三台同时运行的电脑。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像瀑布一样飞速滚落。
中央处理器风扇的嗡鸣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交响乐。
这是她连续工作的第三个晚上了。
自从在病房里领受了林一舟的任务,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头扎进了数据的海洋。
她要分析的,是上次行动中缴获的、来自收藏家手下的几台电脑和硬盘。
这些设备都经过了专业的物理破坏和数据擦写,想恢复里面的内容,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鹿晓晓没有放弃。
她崇拜林队,不仅仅因为他的天才大脑,更因为他身上那股对真相的执着。
而现在,她佩服程哥,佩服他能为了搭档不眠不休,佩服他能和林队并肩作战。
她觉得自己不能拖后腿。
这个活泼开朗的技术宅,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使命感的重量。
她编写了专门的碎片重组程序,让三台电脑协同运算。
一点一点的从那些被格式化了无数次的硬盘底层,挖掘着残存的数据碎片。
进度条慢得像蜗牛在爬。
两天两夜,她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桌上堆满了外卖盒子和咖啡杯,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上去的烟熏妆。
就在刚才,她接到了程诺的电话。
程诺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说他已经“拜访”过李副局长了。
他没说具体过程,只说李副局长最近可能会因为家庭内部矛盾。
和个人健康问题请个长假,没空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他还说,从李副局长那里旁敲侧击地证实了一件事:
收藏家的背后,确实牵扯到一个连李建国都感到恐惧,来自更高层面的力量。
这个消息,让鹿晓晓的压力更大了。
她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她眼前这些屏幕上。
“拜托了……拜托了……给点东西吧……”
她双手合十,对着屏幕拜了拜。
这是她跟程诺学的玄学开光,虽然她嘴上不信,但身体却很诚实。
或许是玄学真的起了作用,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其中一台电脑的屏幕上,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鹿晓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名为恢复完成的对话框弹出。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新生成的文件夹。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被还原出来的文件,大部分都已损坏,无法打开。
她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点下去。
图片、文档、视频……大多是乱码。
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开始恢复下一块硬盘时。
她的鼠标,悬停在了一个音频文件上。
文件名很奇怪,是一串乱码。
但文件的大小显示,它只有短短几秒钟。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双击了文件。
耳机里先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像是信号受到了严重干扰。
鹿晓晓皱着眉,将文件导入到专业的音频处理软件中,开始进行降噪和波形分析。
她将背景噪音的频段一个个过滤掉,原本混杂的音轨中。
一段模糊的人声对话,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男女。
“……东西,拿到了吗?”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没有经过处理,但压得很低,显得有些紧张和急促。
“拿到了……林一舟的最终行动方案……我刚从系统里拷出来……”
鹿晓晓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就是这段对话,这就是内鬼和收藏家手下联系的录音!
她强压住狂跳的心脏,继续往下听。
变声器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好!按计划行事。”
“记住,我要活的林一舟,他是一件完美的藏品。”
“至于他身边那只苍蝇……处理掉。”
“明白。”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鹿晓晓摘下耳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伏击的时候,对方的目标那么明确。
火力几乎都集中在程诺身上,而林一舟只是被子弹擦伤了手臂。
如果不是林一舟最后关头推开了程诺,用后背迎向了那颗致命的子弹,那么现在……
她不敢再想下去。
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个没有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是谁的?
鹿晓晓将那段人声单独截取出来,导入声纹比对系统。
她将声音的特征码,与市局内部通讯系统里。
所有拥有二级以上访问权限的人员留存的声纹样本,进行比对。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
屏幕上,比对的进度条在飞速前进。
一个个名字闪过,后面的匹配度都在50%以下。
周正明,10.3%。
李建国,25.7%。程诺的猜测虽然不对。
但李建国的声音确实有一定相似度,难怪直觉会产生误判。
……
一个个名字被排除。
鹿晓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屏幕,连眼睛都不敢眨。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系统发出滴的一声,一个名字被锁定,后面的匹配度,赫然显示为97.8%!
当看清屏幕上跳出的那个名字和照片时,鹿晓晓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
她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呼声冲出喉咙。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照片上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木讷。
他是技术科的老前辈,平时不爱说话。
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负责维护警队的网络和服务器。
他教过她怎么写防火墙代码,在她搞不定复杂的程序时,还温和地指点过她。
就在昨天,他还帮她修好了卡顿的鼠标。
那个总是对她微笑,说“晓晓,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的,张哥。
鹿晓晓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她想起了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
每次他们开案情分析会,张哥总是负责会议室的设备调试。
他是唯一一个能从头到尾旁听会议,却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
行动前,林一舟的电脑网络出现过一次短暂的卡顿。
当时就是张哥过来,三两下就修好了。
……
所有看似不经意的巧合,在这一刻,都串成了一条致命的证据链。
鹿晓晓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拨通了程诺的号码。
她甚至不敢用内部通讯软件,生怕那个无处不在的眼睛还在盯着他们。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晓晓?这么晚了,有发现了?”
程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鹿晓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
“晓晓?你怎么了?说话!”
程诺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鹿晓晓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程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我们……都错了。”
“内鬼……是张哥……是技术科的……张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