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刚刚制定，病房的门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程诺和鹿晓晓对视一眼，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鹿晓晓手速飞快地按下几个快捷键，屏幕上复杂的思维导图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标准的《关于在行动中加强组织纪律性的学习报告》文档模板。
“请进。”
林一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市局副局长，李建国。
他五十岁出头，国字脸，表情严肃．
身上穿着挺括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做记录的年轻警员。
李建国的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像探照灯一样。
他先是看到了鹿晓晓和她的电脑，眉头一皱．
随即目光落在程诺身上，停留了两秒，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悦。
最后，他才看向病床上的林一舟。
“林一舟同志，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半点关怀。
“报告李局，死不了。”
林一舟的回答同样简短，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挑衅。
李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那名年轻警员则翻开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死不了就好。”
李建国把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拍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是局党委对你们这次特别行动的初步处理意见。”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擅自行动，脱离指挥，造成一名优秀警员重伤，一名特聘顾问涉险。”
“林一舟，你作为现场的最高指挥官，这次的错误，性质非常严重！”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鹿晓晓紧张地攥住了衣角，大气都不敢出。
程诺则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出蹩脚的官场戏。
林一舟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建国，没有辩解，也没有认错。
李建国显然对他的沉默很不满，他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
“局里研究决定，鉴于你在此次行动中英勇负伤，功过相抵，暂时不予处分。”
“但是，你必须就此次违规行动，写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深刻检讨。”
“从思想根源上，剖析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和无组织无纪律行为！”
“五千字……”程诺在一旁嗤笑出声。
“李局，这是写检讨还是写小说啊？”
“我们林队可是理科博士，让他写五千字，比让他再中一枪还难受。”
李建国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程诺：“程诺！”
“这里是市局领导在和内部同志谈话，你一个顾问，有什么资格插嘴？”
“你的身份问题，局里还在讨论！”
“从今天起，你的顾问资格暂时冻结，回家等通知！”
这是赤裸裸的驱逐令。
“好啊。”程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正好我那工作室快长草了，我回去除除草，算算卦。”
“看看双城市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妖孽作祟。”
他话里有话，李建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你！”
“李局。”
林一舟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检讨，我会写。”他看着李建国，眼神平静无波。
“五千字，一个字都不会少。”
李建国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服软，表情缓和了一些。
“但是！”林一舟话锋一转。
“我有一个问题。”
“说。”
“这次行动，我们追踪的是一个名为收藏家的重大犯罪组织的线索。”
“这个组织手段残忍，牵涉多起命案，并且极有可能与三年前的多起悬案有关。”
“为什么局里不但不支持我们深入调查，反而要立刻叫停？”
林一舟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的剖向了核心。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建国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避开了林一舟直视的目光。
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沉声说道。
“什么收藏家？都是你们的臆测！”
“没有证据，没有立案，就是捕风捉影！”
“你们这次行动，就是建立在这些虚无缥缥缈的推测之上，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有证据……”鹿晓晓忍不住小声反驳。
“你闭嘴！”李建国厉声喝道。
“技术科的人，谁让你参与到一线刑侦里来的？”
“你的直接领导是谁？回去也给我写一份检讨！”
鹿晓晓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李建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一舟，语气带着官场的命令口吻。
“林一舟，我再强调一遍。”
“关于那个所谓的收藏家，到此为止！”
“从现在起，停止一切相关调查！这是命令！”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反思！”
“如果你再敢有任何违规行为，就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局里会立刻启动纪律处分程序！”
他说完，不再看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转身对身后的警员说。
“我们走。”
两人走到门口，李建国又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瞥了程诺一眼。
“还有你，程诺！管好你自己的事。”
“不要以为有周正明给你撑腰，就可以在警队里为所欲为。”
“这里是国家行政机关，不是你算命卜卦的江湖。”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也让病房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鹿晓晓的眼圈红了，她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
“对不起，林队，我……”
“你没错。”林一舟打断了她。
“去吧！按我们刚才说的做。”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只听我的指令。”
鹿晓晓猛地抬头，看着林一舟坚定的眼神，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抱着电脑，像一个领到了使命的士兵，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林一舟和程诺。
程诺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
午后的阳光重新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
“五千字的检讨。”
他转过身，靠在窗台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这位李副局长，是铁了心要把这事压下去了。”
林一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头柜上那个牛皮纸档案袋，眼神晦暗不明。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个收藏家，或者说收藏家牵扯到的人，是他惹不起，或者说，不想惹的存在。”
程诺走到床边，拿起那个档案袋，掂了掂。
“被一条疯狗堵住了路，怎么办？”
程诺看着林一舟，问道。
林一舟缓缓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根据交通规则，应该停车避让。”他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但是。”
他顿了顿，眼中被寒光取代。
“如果这条疯狗，挡住了你回家的路，并且想要咬死你的同伴。”
“那就只能绕开规则，从它身上碾过去。”
程诺笑了。
他知道，李建国的这次施压，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反而像一剂催化剂，让林一舟这个人机，彻底抛弃了最后一个名为程序正义的限制器。
一个被逼入绝境，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搭档的理科天才；
一个被暂时剥夺身份，重归江湖，却拥有了更大自由的“神棍”；
这场战斗，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变得有趣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