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涌入病房，进行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
周正明也闻讯赶来，看到林一舟确实脱离了危险。
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欣慰。
“你小子，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周正明坐在床边，削着一个苹果，手法娴熟。
林一舟的目光扫过他，又扫过一脸关切的护士，最后落在门口。
程诺没进来。
他只是靠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正跟一个相熟的护工低声说着什么。
脸上是他惯有的那种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仿佛前几天的失魂落魄只是一场幻觉。
林一舟的视线收了回来，淡淡地对周正明说。
“周队，我需要一台电脑，性能要好，能进行大数据建模的。”
周正明削苹果的手一顿：“你才刚醒，工作的事不急。”
“急。”
林一舟的语气不容反驳。
“收藏家不会因为我躺在这里就停止他的收藏。”
“我们损失了一次机会，也暴露了自己，现在，我们是猎物。”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以往的冷静和条理。
周正明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让晓晓送来。”
半小时后，鹿晓晓抱着一台军工级配置的笔记本电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看到林一舟醒了，眼睛一亮。
刚想说些崇拜的话，目光却被门口的程诺吸引了。
程诺正拧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鱼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用勺子撇去表面的浮油，又吹了吹，才舀起一勺，递到林一舟嘴边。
“张嘴，刚炖好的黑鱼汤，长伤口的。”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林一舟眉头紧锁，洁癖让他本能的抗拒和别人共用餐具。
但看着程诺那不容拒绝的眼神，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张开了嘴。
鹿晓晓站在原地，有些看呆了。
她印象里的程诺，是个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神棍”。
整天“卦象显示”，和警队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可现在，这个男人细致地喂着汤，时不时还用纸巾擦去林一舟嘴角的汤渍。
那份耐心和专注，是她从未见过的。
而她崇拜的林队，那个永远像一台精密仪器的男人。
竟然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来自另一个男人的投喂。
这画面，和谐得有些诡异，却又透着一股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晓晓！”
林一舟喝完半碗汤，感觉恢复了些力气，看向她。
“把电脑接上电源，连接我们的内部数据库，我需要最高权限。”
“啊？哦！好！”
鹿晓晓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程诺把保温桶放到一边，抽了张湿巾，仔细地擦了擦手。
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鹿晓晓旁边，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鹿晓晓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你又不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程诺认真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解释道。
“我在帮林队搭建一个临时的虚拟专用网络，绕开常规的IP监控。”
“这样我们的操作就不会在局里的服务器上留下明显痕迹。”
程诺点了点头，掏出了他的那枚乾隆通宝，在指尖翻飞。
“林一舟。”他忽然开口。
“你现在这个样子，脑子还够用吗？别数据没算对，把自己算宕机了。”
林一舟靠在床头，左手打着石膏，只能用右手单手操作鼠标。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透明。
他头也不抬，声音平稳。
“我的大脑CPU占用率常年维持在30%以下。”
“这次受伤，顶多是物理内存受损，逻辑运算单元完好无损。”
“倒是你，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成为我的手和脚。”
“说来听听。”程诺的硬币停在指尖。
林一舟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思维导图。
中心是收藏家，四周延伸出无数条线。
连接着受害者、作案手法、资金流向、以及那个神秘的“Ψ”符号。
“收藏家的傲慢，在于他认为自己是棋手，而我们是棋子。”
“他享受这种掌控感。”
林一舟的鼠标点在一个空白的转折点上。
“上次的伏击，他赢了，但他同样暴露了信息，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说明，我们内部，有他的眼睛。”
程诺和鹿晓晓的心同时一沉。
“内鬼？”鹿晓晓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概率最高的推断。”林一舟放大了一张双城市的地图。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分为两部分。”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移动，划出两个大区。
“明面上，我们要表现出偃旗息鼓。”
“我会按照上级的要求，开始写这份该死的检讨报告。”
“而你，程诺，市局特聘顾问的身份会暂时冻结，你将回到你的周易民俗文化工作室。”
“演戏给内鬼看？”程诺立刻明白了。
“对。”林一舟的目光锐利起来。
“而暗地里，我们的调查要转入地下。”
“晓晓，我需要你负责信息战。”
“从我们缴获的那些艺术品的电子设备里，寻找任何与收藏家相关的蛛丝马迹。”
“尤其是加密通讯记录，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需要时间。”
鹿晓晓重重地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任务，林队！”
她此刻看着林一舟的眼神，除了崇拜，更多了一份誓死追随的坚定。
林一舟的目光转向程诺，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深邃。
“而你，程诺，任务最重。”
“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市井情报网，你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去查一件事。”
林一舟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双城市几个老旧的城区。
“三年前，你义兄失踪前，正在调查一系列悬案。”
“警方将它们归为意外或悬而未决，但根据收藏家的犯罪哲学，他很可能将这些逍遥法外的凶手收藏了。”
“这些案子，就是连接你义兄和收藏家的桥梁。”
“我要你，去把这些桥梁，一块一块地给我找出来。”
“官方的案卷我看过了，信息有限。”
“但我相信，在这些街头巷尾，在那些茶馆、棋牌室、广场舞大妈的闲聊里。”
“藏着警方永远无法触及的真相。”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
一个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却用大脑构建起一张无形的大网，运筹帷幄；
一个站在床边，眼神明亮，即将化作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刺入城市的阴暗角落；
他们的角色，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了互换。
林一舟是那个封闭在数据世界里的人机，程诺是那个在江湖里游走的炽热灵魂。
而现在，这台人机成了幕后的军师，而那缕灵魂则要带着精密的计划，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程诺看着屏幕上那张复杂的网络图，又看了看林一舟苍白的脸。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没问题！不过，有条件。”
“说。”
“你。”程诺指了指林一舟。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好养伤。”
“你要是敢把自己搞宕机了，我就把你的宝贝电脑从这楼上扔下去。”
林一舟沉默了三秒，似乎在计算这句话的威胁成分和执行概率。
最后，他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成交。”
鹿晓晓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和热血。
她知道，一场真正的反击，就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
由一个重伤的病人和一个“江湖神棍”，正式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