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动了,他没有选择任何常规意义上的路线。
而是如同一只灵猫,沿着犬牙交错的废墟边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Z字形路线狂奔而出。
他的身体压得极低,每一个转折起落,都恰好利用了地形上那些转瞬即逝的死角。
子弹疯了一样追着他的脚跟,在他身后掀起一连串的烟尘和碎石。
林一舟的眼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同时大脑疯狂运转,模拟着程诺的移动轨迹和敌人的弹道。
暴露时间0.8秒,规避动作成功,下一处掩体距离7米,敌方火力覆盖需要1.2秒,时间差0.4秒。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理智告诉他,这是自杀。
但程诺的身影,却一次又一次地在弹雨的缝隙中,完成了不可能的闪避。
“砰!”的一声枪响。
林一舟没有犹豫,探出枪口,朝着七点钟方向的火力点精准地连开三枪。
他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压制。
子弹打在对方藏身的油桶上,迸发出刺耳的声音,成功让那边的火力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
程诺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个翻滚,躲进了一座半塌的砖墙后面。
暂时的安全。
他靠着墙壁,胸口剧烈地起伏。
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记。
他从墙壁的破洞中望出去,冷静地观察着局势。
林一舟的火力支援精准而有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切断对方最致命的火力连结点。
这为程诺的移动创造了宝贵的空间。
两个人,一个在明处吸引和压制,一个在暗处穿插和突进。
没有语言交流,却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默契。
科学与玄学,在这一刻,被子弹和鲜血,拧成了一股绳。
程诺深吸一口气,他需要一口气冲过最后二十米的开阔地,才能抵达那栋仓库的楼下,进入狙击手的视觉盲区。
而这二十米,是死亡地带。
他看了一眼林一舟的方向,林一舟也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
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火力全开。
对着几个方向进行疯狂扫射,试图制造最大的混乱。
“好机会!”程诺心中怒吼。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砖墙后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喉咙因为剧烈的奔跑而灼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死亡的视线瞬间锁定了他。
也就在这一刻,二楼仓库的窗口,那个一直沉默的狙击手,终于开火了。
一声与众不同,但沉闷而有力的枪响。
程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侧面扑倒。
剧痛从肩胛骨的位置炸开,让他眼前一黑。
他中枪了。
身体重重地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右臂传来一阵麻木感,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花衬衫。
糟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看见,那些黑影,已经从各自的掩体后站了起来,端着枪,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他们的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完了!程诺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林一舟的方向。
他看到林一舟也从掩体后冲了出来,正不顾一切地向他这边跑来、
手中的枪还在不停地开火,试图阻止那些逼近的脚步。
“别过来!傻逼!”
程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他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好。
林一舟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在冲锋。
他的白衬衫在昏暗的废墟中,像一个移动的靶子,那么显眼,那么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程诺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看见了,在二楼那个狙击手的窗口,一个微小的红点,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激光瞄准器,而那个红点,正稳稳地停在林一舟的胸口。
程诺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想开口提醒,却因为剧痛和失血,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他看见林一舟还在向前跑,脸上的表情是程诺从未见过的焦灼和恐惧;
他看见那个红点,随着林一舟的身体起伏,牢牢地锁定着他的心脏;
他看见林一舟的眼中,只有倒在地上的自己;
他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的画面:枪响,林一舟的白衬衫上绽开一朵血花,然后像一片羽毛般倒下。
不!不!
这个念头如同火山一样在程诺的脑海中爆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就在狙击手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秒。
那个奋力前冲的林一舟,那个永远把合理性和数据挂在嘴边的林一舟。
那个连过马路都要计算信号灯成功率的林一舟……
做出了一个最不合理,最不林一舟的动作。
他没有寻找掩体,没有试图规避。
只是猛地一转,用自己的后背,决绝的迎向了那个狙击手的方向。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程诺和那个致命的红点之间。
第二声狙击枪响,比第一声更加沉闷。
程诺看见,林一舟的身体猛地一震,那件永远整洁的白衬衫背后,瞬间炸开一团血雾。
林一舟的脚步停顿了。
他有些僵硬的缓缓转过头,看向程诺。
他的眼镜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而歪向一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程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和冷静。
只剩下一种程诺看不懂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然后,他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程诺的面前,溅起一片尘土。
鲜血从他的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程诺的整个世界。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程诺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一刻,他忘记了肩膀的剧痛,忘记了逼近的敌人,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件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衫,和那双慢慢失去焦点,望着自己的眼睛。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怒和暴戾,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那只受伤的手臂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猛地撑地,另一只手抓起了掉在一旁的枪。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看着那些端着枪,狞笑着走来的黑影,嘴里喃喃道。
“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