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周正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远失踪了。”
林一舟的呼吸猛地一滞，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搏动声。
“他和警方最后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地点？”
林一舟的声音压得极低。
“一小时前。”
“他说要到西郊画家村附近，之后我们发现一个疑似简墨的人也进了一间废弃厂房。”
“之后就断了联系，就连定位信号也消失了。”
周正明的话语里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我已经让技术科尝试恢复信号，但那里信号屏蔽严重，我怀疑……”
他没有说完，但林一舟和程诺都懂了。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高远的命做诱饵，专门为他们两人设下的，赤裸裸的陷阱。
收藏家知道他们查到了画家村。
内鬼，已经将他们的动向，一字不漏地传递了出去。
程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那股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
他看着林一舟，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
“老周，你先别动。”
林一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的目标是我们。”
“大部队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极可能刺激对方，让高远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你什么意思？”周正明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我和程诺过去。”林一舟的态度不容反驳。
“我们是猎物，猎物进场，猎人才会安心。”
“你带人在五公里外布控，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许靠近。”
“这是目前伤亡概率最低的方案。”
根据数据显示，这是最优解。
但这一次，林一舟没有说出这句口头禅。
因为他知道，这个最优解的背后，是用他们两个人的命，去赌高远的命。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周正明只说了一个字：“好。”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走吧，林队。”
程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去会会这位喜欢藏东西的艺术家。”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林一舟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
将那枚从不离身的乾隆通宝，用指尖紧紧的按在掌心。
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
林一舟从自己桌子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把上了膛的警用手枪和两个备用弹匣。
检查之后，将其中一把连同一个弹匣扔给了程诺。
程诺稳稳接住，他熟练地退下弹匣，检查子弹，再重新上膛。
动作行云流水，全无半点生涩。
林一舟看在眼里，却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你最好期待你那些卦象今天能准一点。”
林一舟一边将枪插入腋下的快拔枪套，一边冷冷地说道。
“放心！”
程诺将枪别在后腰，用花衬衫的下摆盖住。
“我今天的卦象是血光之灾，但否极泰来。”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公寓大楼。
四十分钟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西郊创意产业园的外围。
眼前是一片巨大死寂的建筑群。
红砖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巨大的裂缝，破损的窗户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窝，无声的注视着他们。
风穿过废弃的厂房，发出像是哭泣一样的呜呜声。
这里就是画家村，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个罪恶滋生的温床。
“高远最后失联的信号，就是在那栋最大的厂房里。”
林一舟指着远处一栋鹤立鸡群，有着巨大锯齿状屋顶的建筑。
“看着就像个张开嘴的怪物。”
程诺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地形复杂，废弃的建材、胡乱堆放的油桶、半人高的荒草。
到处都是完美的藏身点和伏击位。
“走侧面。”
林一舟压低身形，贴着一堵断墙移动。
“正门视野太开阔，是天然的靶场，我们从东边的仓库区绕过去。”
程诺点点头，紧随其后。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次落脚都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石和玻璃。
从小在龙蛇混杂之地练就的生存本能，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两人如同两道影子，在迷宫般的废墟中快速穿行。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他们自己被压抑的呼吸声。
越靠近那栋主厂房，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浓重。
厂房的侧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林一舟打了个手势，示意程诺警戒，自己则缓缓地靠了过去。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潜望镜，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探了进去。
镜片里，是空旷而昏暗的厂房内部。
巨大的水泥柱子投下狰狞的阴影，地上散落着废弃的画架和凝固的颜料块。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然而，林一舟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在厂房中央的一根柱子上，绑着一个人，正是高远！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而在高远的脚下，地面上用刺目的普鲁士蓝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
Ψ！
是陷阱，林一舟刚要收回潜望镜，提醒程诺。
“砰！”的一声沉闷枪响，毫无征兆的炸裂在死寂的空气中。
子弹精准的击碎了林一舟手中的潜望镜。
镜片和塑料碎片炸开，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面八方。
那些原本以为是废品的油桶后、荒草丛中、破败仓库的窗口里，同时站起了十几个手持武器的黑影。
他们被包围了！
“妈的！”
程诺低吼一声，猛地将林一舟拽到一堆废弃的钢筋水泥块后面。
密集的子弹瞬间扫射而来，打在他们藏身的掩体上，水泥碎块和火星四处飞溅。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不是普通的火拼，对方火力凶猛，配合默契，显然都是亡命之徒。
收藏家的艺术品们，终于登场了。
林一舟靠在水泥块后面，迅速更换着被震坏的眼镜，脸上那道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依旧冷静。
“三点钟方向，仓库二楼，一个狙击手。”
“七点和十一点钟方向，至少有六个火力点，形成交叉火力。”
“我们被完全压制了。”
他用最快速度报出分析结果。
程诺从钢筋的缝隙中瞥了一眼，牙关紧咬。
对方的站位刁钻狠辣，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你在这吸引火力，我从后面绕过去，敲掉那个狙击手！”
程诺低声说道，眼神里是一股狠劲。
“不行！”林一舟立刻否决。
“对方是职业的，你一旦离开掩体，会在三秒内被打成筛子。”
“根据数据显示，我们……”
“去你妈的数据！”
程诺猛地转头，第一次对着林一舟爆了粗口。
“现在只有老子的卦象才管用！”
“再待下去，我们两个都得交代在这儿！”
说完，他不等林一舟回答，深吸一口气，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掩护我！”
一声低吼，程诺的身影猛地窜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