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给双城市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经过一夜的动荡与交心，林一舟公寓的客厅里，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没有了剑拔弩张，也没有了冰冷的沉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效而默契的协同作战。
林一舟坐在电脑前，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程诺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面前也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常规的排查思路走不通了。”
林一舟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开放性。
“收藏家既然敢发警告，就说明他有恃无恐，我们必须换个角度。”
“没错。”
程诺点点头，他正在浏览一个看起来非常简陋，充满了各种小广告和八卦帖子的本地论坛。
“走官方的路，每一步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咱们得走野路子。”
林一舟看了一眼他那花里胡哨的屏幕，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出质疑，而是问道。
“有什么发现？”
“我在查那个艺术家简墨。”程诺说。
“警方档案里，他是个孤僻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但人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总得有过去吧？”
“我托我以前在道上的朋友，去查他的老底了。”
“民间情报网？”
林一舟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你可以这么理解。”程诺一笑。
“警察查的是档案，我们查的是口碑。”
“一个人是龙是蛇，在街坊邻居、狐朋狗友嘴里，比档案上清楚得多。”
林一舟没有反对，而是将自己面前的一个屏幕转向程诺。
“既然要走野路子，那我们把线索也回归到最原始的地方。”
屏幕上显示的，是那幅名为《狩猎》的油画的高清照片。
“昨天，我们只关注了画里的内容：那张杀人预告地图。”林一舟说。
“但我们忽略了画本身，这幅画，也是一个物证。”
他将画面无限放大，焦点对准了油画的一角，那里的颜料堆叠得最厚。
“我让晓晓连夜对警局证物库里的高清扫描图进行了像素级分析。”
林一舟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个区域。
“你看这里的笔触和颜料厚度，与其他地方有显著不同。”
“艺术家在创作时，在这里有过犹豫和修改。”
程诺凑过去，眯着眼睛仔细看。
在那个被圈出的角落，深红色的光带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丝极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蓝色。
“他一开始想画别的，后来才用红色覆盖了？”
“是的！而且，你看颜料的龟裂纹。”
林一舟调出另一张经过特殊光照处理的分析图。
“根据龟裂的形态和深度，可以推断出底层颜料的成分。”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普鲁士蓝，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流行。”
“但因为含有微量毒性，二十年前就已经被主流市场淘汰了。”
程诺的眼睛一亮：“稀有，就意味着来源可追溯！”
“没错。”林一舟点头。
“我已经让晓晓在全市的美术用品商店销售记录里进行数据匹配，但结果是零。”
“近十年，没有任何一家正规商店销售过这种颜料。”
“正规的没有，不代表非正规的没有。”
程诺的思维立刻跟了上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三叔，我，小诺……对，没惹事。”
“跟您打听个东西，普鲁士蓝颜料，老掉牙的那种，现在哪还能搞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在打着哈欠。
两人聊了几句方言，程诺很快挂断了电话。
“搞定。”程诺打了个响指。
“我三叔以前是开画材店的，他说这种老古董，只有两个地方可能有。”
“一个是城西的古玩市场，有人当洋落儿卖。”
“另一个，就是西郊的画家村。”
“画家村？”
林一舟在地图上输入了这个地名。
“嗯，那地方现在不叫画家村了。”
“官方名字是双城市西郊创意产业园，但我们都习惯叫老名字。”程诺解释道。
“上世纪末，那里聚集了一大帮搞艺术的穷学生、穷画家，自发形成的一个聚落。”
“后来城市发展，那块地被规划，大部分人都搬走了。”
“只剩下一堆废弃的画室、厂房，还有几个死活不肯搬的老家伙。”
“那地方，乱七八糟，什么稀奇古怪的老东西都能找到。”
林一舟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卫星地图。
双城市西郊创意产业园。
一片由红砖厂房，破败仓库和杂乱无章的低矮建筑组成的区域，像一块城市边缘的巨大疮疤。
它与周围整齐划一的新建城区格格不入，充满了衰败和混乱。
这里，人迹罕至，监控稀少，结构复杂，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所和犯罪温床。
一个被主流市场淘汰的颜料。
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一个孤僻偏执，沉浸在自己艺术世界里的艺术家。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简墨的画室，只是他用来见光的工作室。”
林一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兴奋。
“他的家，他真正的巢穴，很可能就在这个地方。”
“而收藏家的藏品，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艺术品罪犯，会不会也藏在那里？”
程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找到了，在绕开了内鬼可能监控的所有官方渠道后。
通过最原始的物证分析和最地道的江湖情报，他们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极有可能指向敌人心脏的坐标。
林一舟抬头，程诺也正好转过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没有言语。
但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同样的信息：决战的号角，即将吹响。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但两人都清楚，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片看似平静的废弃工厂区上空，悄然聚集。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周正明的。
林一舟接起电话。
“一舟，高远那边出事了。”周正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急和凝重。
“他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