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双城市彻底沉入夜色。
画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平板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映在林一舟和程诺的脸上。
将他们的表情切割得一半明亮，一半阴沉。
“环球金融中心，高远，今晚……”
程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
他仿佛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血腥味。
“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一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环球金融中心的内部结构图，安保系统布局。
以及周边一公里内所有的交通监控摄像头列表。
海量的结果在他眼前瀑布般刷过，他的大脑像一台运转的处理器，疯狂地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艺术家从这里逃走到环球金融中心，最短路线需要二十三分钟。”
“我们发现线索到现在，过去了七分钟，他还有十六分钟的提前量。”
林一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他那无意间敲击的平板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不能等了！”
程诺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我现在就过去！”
“你去干什么？”
林一舟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锐利如刀。
“你是警察还是顾问？单枪匹马冲过去，是想当靶子还是想打草惊蛇？”
“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程诺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那些数据能挡子弹吗？高远要是死了，你那些完美的模型还有个屁用！”
“所以需要计划！”
林一舟低吼一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提高音量。
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图，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大楼有108个出口，四个地下车库匝道，艺术家如果想动手后撤离，有无数种选择。”
“安保人员超过两百名，我们冒然冲进去只会被当成入侵者。”
“高远是金融巨鳄，他的私人保镖团队可能比我们一个行动小组的火力都强。”
“你现在过去，除了添乱，没有任何意义！”
程诺被他一连串的话噎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林一舟说的是对的，每一个字都建立在冷酷的现实之上。
可他心中的那团火，那种源自街头，信奉“先干再说”的本能，让他无法忍受这种纸上谈兵的等待。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林一舟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周正明。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开启了免提。
“一舟，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简墨抓到了吗？”
周正明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一颗定心丸。
让办公室里凝固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报告周队！”
林一舟恢复了他一贯的语调，简洁而精准地汇报。
“简墨逃脱，身份确认就是艺术家。”
“我们在他的画室发现重要线索，收藏家的下一个目标已经确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谁？”
“天景资本，高远。”
周正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来。
高远这个名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那不是一个普通富商，那是一个牵扯着无数社会问题和敏感神经的金融巨头。
“收藏家的作案预告？”
周正明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是！根据分析，行动时间很可能就是今晚。”
“胡闹！”周正明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帮疯子！”
程诺凑近手机，抢着说道：“周队，我跟林一舟现在就去环球金融中心，必须阻止他！”
“冷静点，程诺！”周正明呵斥道。
“一舟，你判断艺术家现在的位置。”
“无法精确定位。”
“但他很可能已经在大楼内部，或者在周边等待时机。”林一舟回答。
“好。”周正明当机立断。
“我现在立刻向市局汇报，申请对高远的紧急保护和对环球金融中心的临时布控。”
“技术科，晓晓那边，你直接联系，让她全力配合你，需要什么权限，我来批。”
“你和程诺立刻赶往现场，作为前方指挥。”
“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目标人安全，其次才是抓捕。”
“不要冲动，一切等大部队到位！”
“明白！”林一舟干脆地应道。
电话挂断。
两人对视一眼，之前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
林一舟抓起平板，程诺套上外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
“联系鹿晓晓，让她黑进天景资本的内部监控，实时追踪高远的位置。”
“我要他身边五十米内所有监控画面的最高权限。”
林一舟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下达指令。
“你当人家黑客帝国呢，说黑就黑？”
程诺嘴上吐槽，身体却很诚实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鹿晓晓的电话。
“哎，晓晓妹妹，帮个忙！对，你林队的命令，人命关天……”
两人冲出画室，冲下楼梯。
老旧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程诺那半哄半骗的电话声。
夜风灌入楼道，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在他们发烫的脸上。
警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蓝红色的光带，朝着城市最璀璨的金融中心疾驰而去。
车内，林一舟的平板上，鹿晓晓已经成功调出了环球金融中心的部分监控画面。
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格，显示着大堂、电梯厅、停车场等各个角落。
“找不到高远。”
鹿晓晓的声音从车载通讯系统里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他公司的监控是独立物理网络，我进不去。”
“大楼公共区域的监控里，半小时内没有他的身影。”
林一舟的眉头紧锁，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划过，调出高远的手机信号定位。
“信号在移动，离开环球金融中心了，正在向东城区的私人别墅方向移动。”
程诺猛地一拍大腿：“他下班回家了，艺术家扑空了？”
“不。”
林一舟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艺术家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他逃跑的时候，就知道今晚的计划多半要暴露。”
“所以，这幅画不是给他的命令，是给我们的战书。”
“战书？”
“他在告诉我们，他要杀高远。”
“他不在乎我们知不知道，甚至，他希望我们知道。”
林一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他在享受这场猫鼠游戏，他失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从今晚开始，高远就成了一个活靶子。”
警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环球金融中心楼下。
随后赶来的警力迅速封锁了周边，荷枪实弹的特警开始进入大楼进行地毯式排查。
林一舟和程诺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下，仰望着这座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兽。
城市的霓虹在楼体上流转，变幻出绚烂的光影，一如那幅名为狩猎的油画。
一切都扑了个空。
没有枪声，没有尸体，甚至连艺术家的影子都没找到。
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在双城的茫茫人海中。
一个小时后，周正明带着一身疲惫赶到现场指挥车。
“高远已经联系上了，人很安全，已经派人24小时贴身保护。”
“大楼排查也没有任何发现。”
他揉着眉心，看着车内一脸凝重的林一舟和程诺。
“你们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程诺一脸不甘：“就这么算了？那家伙在耍我们玩呢！”
“不然呢？”周正明叹了口气。
“全城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排查，走访！把他从人海里捞出来。”
林一舟沉默着，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收拾好自己的平板，准备下车，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他皱着眉点开，邮件正文里，没有图片，没有附件，只有一行冰冷的黑字。
“停止调查，否则你会失去更多。”
林一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车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血液冲上大脑，带来一阵短暂的晕眩。
这不是艺术家的口吻，这是收藏家。
他知道我们的行动，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他甚至知道这个邮箱是林一舟的私人邮箱。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林一舟的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抬头，看向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每一个人，每一个影子，都仿佛戴着一张嘲弄的面具，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们，一直被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