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墨的私人画室，与外面那个纯白冷淡的画廊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个混乱、狂热、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空间。
空气中混合着松节油、丙烯颜料的浓烈气味。
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溅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斑点，像是某个疯狂画家的血迹。
几十个不成形的人头雕塑，用扭曲的姿态，从各个角落里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整个空间，就是艺术家那颗病态大脑的剖面图。
程诺还在为跟丢了目标而懊恼，他绕着那面伪装成墙壁的暗门。
敲敲打打，试图找到重开机关的办法。
“别费力了。”
林一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冷静得像一块冰。
“这是单向机械锁，从外面打不开，除非把整面墙炸掉。”
程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跑了？”
“这孙子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逃跑路线，这会儿说不定都到城外了！”
“他跑了，但他的‘作品’没跑。”
林一舟站在画室中央，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孤零零的画架上。
画架上，是一幅大约一米五见方的油画，看样子，刚刚画到一半。
程诺也走了过来，看向那幅画。
画上描绘的，是一副双城市的夜景，但构图极其诡异。
高耸的摩天大楼被严重拉伸、扭曲，像是要倾倒下来。
街道上的车灯被拖成长长的，血红色的光带，贯穿整个画面。
整幅画给人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不安，仿佛世界末日的前兆。
“画得什么鬼东西。”程诺撇了撇嘴。
“看着就让人头晕。”
“这不是一幅单纯的风景画。”
林一舟缓缓开口，他的眼睛里，数据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奔涌。
他伸出手指，隔着空气，点向画面的一个位置。
“你看这里。”
那是在画面左上角，一栋被画成深紫色的摩天大楼。
在大楼的中上部，有一扇窗户，被涂上了一抹极其刺眼的柠檬黄。
在这片暗沉压抑的色调中，这抹黄色，就像黑夜里唯一的火焰，突兀又充满了指向性。
“这颜色，用得不合常理。”林一舟说。
“在色彩心理学上，深紫色代表压抑和神秘，而柠檬黄代表警示和危险。”
“他把这两个颜色放在一起，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他在强调这个点。”
程诺顺着他的思路看下去，也发现了不对劲。
“还有这些路……”
他指着画面上那些血红色的光带。
“这不是随便画的。”
“你看这条，还有这条……它们都像箭头一样，隐隐指向那栋紫色的大楼。”
程诺的直觉告诉他，这幅画里藏着秘密。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里的铜钱，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为了扮演土大款，他今天换了身行头。
没有了思考工具，他反而更能沉下心，用最原始的观察力去审视这幅画。
“林一舟，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像一张地图？”
“我三分钟前就发现了。”
林一舟已经掏出了他的平板电脑，对着油画拍了一张高清照片。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舞动，将照片导入他自己编写的一个空间分析程序中。
“启动图像畸变修正，进行透视反转，与双城市卫星地图进行三维坐标匹配……”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那幅扭曲的油画，开始被一点点地拉直校准。
原本倾斜的大楼，缓缓立正。
原本夸张的光带，逐渐收缩，变成了一条条清晰的街道轮廓。
最后，经过修正的画作，与一张真实的双城市夜间卫星地图，以极高的重合度，叠加在了一起！
程诺凑过去，眼睛瞪得老大。
“我靠……还真是地图！”
林一舟没有理会他的惊叹，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
最终定格在那栋被修正过来的紫色大楼上。
程序的数据库立刻给出了匹配信息。
“大楼：环球金融中心！高度420米，双城市第二高楼。”
林一舟的手指，点向那个柠檬黄的窗户。
“根据画面比例和透视关系计算……窗口位置，位于大楼的第88层，朝向东南。”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环球金融中心88层的企业入驻名录。
“88层，整层都属于一家公司：天景资本。”
程诺的脑子嗡地一下。
天景资本，双城最著名的私募公司之一。
而它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是一个叫高远的男人。
一个在三年前，因为主导了一场规模巨大的P2P项目爆雷。
导致数万家庭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自己却通过精巧的法律操作和资本手段，毫发无损，甚至更加富有的金融巨鳄。
一个完美的“法律无法制裁的恶人”。
艺术家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这幅画，不是过去的战利品陈列，也不是对未来的幻想。
这是一份尚未执行的，杀人预告。
“他妈的！”
程诺低声咒骂了一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收藏家这是在下命令！他让艺术家去干掉高远！”
林一舟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着屏幕上天景资本四个字，又看了看画室里那一片狼藉的景象。
“不，可能更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
“简墨今天暴露，完全是意外。”
“这说明，收藏家的计划，很可能就在最近，甚至……就是今晚。”
“艺术家的逃跑，不是简单的脱身。”
“他是去执行命令了。”
办公室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火开始一盏盏亮起。
如同那幅画中，一条条血红色的光带。
一场针对城市之巅的猎杀，已经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