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廊,位于德源大厦的顶层,占据了整整一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双城市最繁华景象,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而画廊内部,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纯白世界。
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
只有墙上悬挂的一幅幅画作,用张扬而诡异的色彩,冲击着来访者的视觉神经。
空气里流动着恒温空调的微风和若有若无的高级香薰。
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
林一舟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扣子依旧扣到最顶端,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走在这里,像一个来参加商业谈判的金融精英,与环境完美融合。
他身边的程诺,则完全是另一个画风。
一件花里胡哨的丝质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和那枚若隐若现的乾隆通宝。
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配上一双骚气的亮面皮鞋。
他还特意从工作室的道具箱里翻出了一副夸张的墨镜架在鼻梁上。
嘴里嚼着口香糖,活脱脱一个刚发了横财的土大款。
“我说,你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林一舟压低声音,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
“专业!”
程诺理直气壮地吹了个泡泡。
“你负责扮演有钱的,我负责扮演有品的,咱们这叫人设互补。”
“等会儿见了人,你少说话,负责刷卡就行,我来跟他聊艺术,聊人生,聊哲学。”
林一舟选择闭嘴,因为他知道,跟程诺争论审美,比破案还难。
一位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女经理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两位先生,下午好!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
程诺摘下墨镜,用一种“你竟然不认识我”的浮夸眼神看着她。
“我们来买简大师的画,还需要预约?”
女经理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过来。
“非常抱歉,先生!简老师今天下午正在会客,可能不太方便……”
“不方便?”
程诺的嗓门大了起来,引得画廊里零星的几个客人纷纷侧目。
“你去告诉他,就说城西老程家的二公子来了。”
“他要是再不出来,他挂在这儿的这些玩意儿,我今天全包了,拿回去糊墙!”
这通粗暴无理的操作,让女经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全包了”这三个字,又让她不敢轻易得罪。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画廊深处传来。
“什么人在这儿大呼小叫,扰了我的客人。”
只见一个穿着亚麻色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他正是照片上的简墨,那个曾经的魅影。
他看到程诺的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很快被礼貌的微笑所掩盖。
“这位先生,你好,我就是简墨。”
“你就是简大师?”
程诺上下打量着他,撇了撇嘴。
“看着也不像个画画的,倒像个教书的。”
简墨的涵养极好,并未生气,只是微笑着说。
“艺术,本就是一种教化,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程,我旁边这位,姓林。”
程诺大咧咧地指了指林一舟。
“我们俩,钱多,没地方花,听说你的画值钱,来看看。”
简墨的目光转向林一舟。
在看到林一舟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林一舟那身行头,那股子气质,不像商人,更像某种纪律部队里的人。
但简墨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原来是程先生和林先生,失敬。”
“我的画,谈不上值钱,只是些个人情绪的涂鸦罢了。”
“不知两位对哪一类风格感兴趣?”
“我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程诺突然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道。
“听说,你以前不是画画的,是搞舞台美术的?”
“舞台美术”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极清晰。
简墨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眼中的温和与儒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般的警惕和阴冷。
“我不明白程先生的意思。”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不明白?”
程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那换个说法,我对你五年前在南城那场‘行为艺术’,特别感兴趣。”
“尤其是那个结尾,用钞票摆出来的数字……”
“啧啧,那可真是神来之笔。”
“我出高价,想‘收藏’一下你当年的创作思路,不知道简大师,肯不肯割爱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廊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简墨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程诺,又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沉默不语,却像一尊雕塑般散发着压迫感的林一舟。
他明白了,这两个人,不是买家,是来抓鬼的。
“抱歉,失陪一下。”
简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画廊深处的私人工作室。
“想跑?”
程诺低喝一声,立刻追了上去,林一舟紧随其后。
女经理和客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一前两后,冲进了那间闲人免入的工作室。
工作室很大,摆满了画架和雕塑。
简墨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冲向墙角一幅巨大的,尚未完成的油画。
他跑到画前,伸手在画框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用力一按!
随着“轰”的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幅巨大的油画,连同它后面的整面墙壁,竟然向内翻转,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简墨毫不犹豫地闪身钻了进去!
“站住!”
程诺赶到时,只差一步。
翻转的墙壁带着巨大的力道合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诺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妈的!让他给跑了!”
林一舟却异常冷静,他快步走到墙边,仔细检查着缝隙和机关。
“跑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判断。
“他把自己的老巢暴露了。”
他的目光,越过程诺的肩膀,落在了工作室中央那个画架上。
那里,摆着一幅画。
一幅让林一舟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