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靠在堂屋门框上,背贴着木头,手搭在罗盘上。
他没睡。闭着眼也只是为了省力气。
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风有没有起,瓦片有没有响。
铜铃铛挂在腰侧,一有异动就会震。
这是他三年来养成的习惯。
父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坐着守夜,结果还是没能拦住那股从地底爬上来的东西。
他不能重蹈覆辙。
一刻钟前,罗盘指针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碰了下。
他睁眼看了,又归于平静。
院外一片黑。
楼上王父房间的灯早灭了,整个屋子静得像没人住。
突然一声叫。
短,尖,戛然而止。
林青玄猛地站起,罗盘“啪”地翻转,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指向二楼东厢房。
他冲进去。
门是虚掩的。
推开门风迎面灌进来,窗户大开,纱窗破了个洞,边缘裂痕呈放射状,像是从里面被人用蛮力撕开。
床空着。被子掀到一边,枕头掉在地上。
人没了。
他扑到窗边往下看。
王父躺在院子石阶上,头歪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嘴角淌血,眼睛睁着,瞳孔散开。
四肢蜷缩,手指抠进砖缝里,指甲翻裂,渗出黑紫色血块。
不是摔死那么简单。
林青玄跳下楼,落地时膝盖微弯卸力。
他蹲在尸体旁,伸手探鼻息,没有。
手腕冰凉,脉象全无,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他抬头看二楼窗户。
三米高,窗台无脚印,墙面也没刮痕。
王父如果不是自己爬出来,就是被什么东西扔出来的。
他摸出一张黄符,捏在指尖,火折子一擦,点燃。
纸灰刚升起,就被一股阴风卷走,打着旋儿往村后山飞去。
风向不对。这个季节不该有这种冷风。
他站起身,看向祖坟方向。
那里埋着王家三代人,前两天刚被周半仙带着人挖开重葬。
新坟建在断头路旁,背靠绝壁,犯了三大忌。
现在人死了。
第一个是女儿失踪,穿寿衣出门,说妈妈在土里等她。
第二个是王父,半夜从二楼跳下,死状诡异。
下一个会是谁?
他正想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火把亮了。
七八个村民举着松枝火把站在院门外,没人敢进来。
“死了?”有人问,声音发抖。
“肯定是死了。”另一个接话,“头都扭到背后去了,还能活?”
“我就说动祖坟要出事!你们不信!现在长女没了,老子也跳楼,报应来了啊!”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小闺女?听说那丫头最近总抱着布娃娃说胡话……”
人群里一个老汉摇头:“这是触了龙脉煞。当年这坡上埋的是个镇山棺,压着地气。谁动谁遭殃。”
“那现在怎么办?别连累咱们全村?”
有人看向林青玄:“你是老林师傅的儿子,懂这些事。你说,咋办?”
林青玄没答,他从怀里掏出罗盘,双手捧住,闭眼默念口诀。
指针缓缓转动,停在东南方偏七度的位置。
巽位。主家宅气运。现在偏了,说明宅基已经被阴气贯穿。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王父脸上。
死者双目圆睁,眼角有细微血丝爆裂,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再看他的嘴。嘴角虽然流血,但唇角肌肉有轻微上扬痕迹。
笑?
不对。那是被控制了面部神经。
他伸手拨开王父眼皮,用拇指按住眼球轻轻一压。
瞳孔不收缩,但他注意到,角膜表面有一层极淡的暗红色反光。
魂蚀印。
只有被噬脉鬼近距离接触过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这种邪祟专吃血脉相连者的精气,一个接一个,直到全家灭门。
林青玄站起身,扫视一圈村民。
“你们谁看见他上楼的?”
没人说话。
“谁听见他走路的声音?”
还是没人应。
“那就不是他自己上去的。”他说,“是被东西引上去的。从窗户拉出去,再扔下来。”
“啥东西?”有人颤声问。
“坟里的。”
人群哗然。
“不可能!那坟是我亲自去看的!周半仙说改了风水能旺财!”
“旺你个头!”旁边一人吼,“他连罗盘都是塑料的!你还信他?”
林青玄不再理会他们。
他走到尸体旁,将王父手臂放平,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绳,绑住死者双腕,嘴里念了几句镇魂咒,然后脱下外衣盖在尸体上,抬进堂屋角落。
他在四角钉下四枚铜钉,每钉一下,口中轻喝一声“定”。
钉子入地三分,隐隐泛出暗金光泽,这是祖传的镇魂钉,能防止亡魂滞留化煞。
做完这些,他回到门口,盘腿坐下,手放在罗盘上。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信他,他们会说是报应,是天罚,是祖宗发怒,但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走。
因为害怕。
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他盯着门外夜色。
风还在吹,但比刚才更沉了。
罗盘指针又动了一下。
这次不是晃,是缓慢而坚定地转向同一个方向——后山新坟。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铛。
还没响。
说明危险还没靠近。
但已经不远了。
他想起王父说过的话。
那天晚上,有个穿藏青色长衫的男人站在坟边看了一会儿,走的时候笑了。
赵黑虎。
那个害死他父亲的人。
他右手开始抖,从小就这样,只要感知到邪煞靠近,手就不受控制。
但现在不是怕。是恨。
他压下情绪,从怀里拿出一张新符纸,这是他昨晚画的观煞符,还没用过。
火折子一点,符纸燃烧。灰烬升空,再次被风卷走。
这一次,风是从山上传来的。
灰烬飞到半空,突然分成两股,一股继续往山里飘,另一股竟折返,直扑他脸门而来。
他侧头避开。
灰烬落地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水滴落热铁板。
地上出现一道焦痕,形状像一只脚印。
半只。
从脚趾位置开始,到脚心中断,像是踩了一半就消失了。
不是人踩的。
是某种东西,只有一半实体,另一半在阴间。
他盯着那道痕迹,慢慢握紧拳头。
祸已经来了。
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打开门,放东西出来。
他低头看罗盘,指针稳稳指着后山。
他知道明天必须去新坟。
但现在不能走。
王家还有人活着。
小女儿还在屋里睡觉。
他不能让第三个出事。
他重新坐回门槛,背靠门框,手搭罗盘。
眼睛睁着。
风吹动他额前碎发。
铜铃铛依旧安静。
他看着院外火把渐渐散去,村民们低声议论着离开。
只剩他一个人。
堂屋里盖着尸体的外衣微微鼓起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
布料恢复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