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弟根本不給潘红梅反驳的机会，雷厉风行地开始收拾东西。
潘红梅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孟弟突如其来的“孝顺”背后，似乎藏着别的目的。
但她那股不容抗拒的强势，以及内心深处对女儿，或许真的转性了的一丝微弱期盼，让她最终还是沉默地妥协了。
“也许是孟弟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懂得了我的不容易……”潘红梅心想。
就这样，潘红梅和孟长富的牌位，被孟弟“接”到了县城，她那个装修得颇为体面的楼房里。
这里要提一下孟弟的丈夫张鑫鑫。
他是孟弟开诊所后，经人介绍认识的。
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小商人，有些家底。
张鑫鑫本人没什么大本事，靠着父母，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他看中孟弟有正式工作（虽然后来被开除，但对外只说是自己辞职开诊所），模样也还算周正。
而孟弟，看中的自然是张家的经济条件。
两人的结合，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旅行结婚，度完蜜月回来后不久，就生了个大胖儿子。
孟弟知道潘红梅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更不希望土里土气的养母，出现在她身边，让她难看。
所以，很多场合，她都以不让潘红梅操心受累之名，瞒着她，不让她去参加。
张鑫鑫对岳母潘红梅的到来，表面客气，实则疏离。
他关心的，只是拆迁可能带来的利益。
孟弟在他面前，也收敛了许多过去的尖刻，努力扮演着一个精明能干的妻子角色。
把潘红梅被接来后，孟弟迅速以女儿和户主代理人的身份，开始频繁往孟家村跑。
积极与村干部、拆迁办的人接触，打听政策，核算面积，表现得比谁都上心。
而潘红梅，住进了窗明几净的楼房，却感觉比在老屋更加孤独。
她不会用煤气灶，不会用复杂的电器，行动坐卧都小心翼翼，生怕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或者说，生怕看到女儿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耐烦。
她的大部分时间，就是抱着孟长富的牌位，坐在阳台上，望着楼下陌生的车水马龙，想念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想念着远方的孟花，还有在远方读书的孟梅，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拆迁，这本可改变家庭命运的机遇，在这个本就关系复杂的家庭里，提前掀起了暗涌。
孟弟的“孝顺”面具下，是对财产的急切渴望。
潘红梅的沉默顺从里，是对亲情最后的试探与期待。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由利益驱动的风暴眼中，而真正的风雨，似乎才刚刚开始。
拆迁的流程走得比想象中快。
在孟弟上蹿下跳、无比积极的“运作”下，补偿协议很快就签好了。
那笔在潘红梅看来，是天文数字的补偿款，终于打入了指定账户——一个由孟弟一手操办、以潘红梅名义开设，但存折和密码，却牢牢掌握在孟弟手中的账户。
钱到账的那天，孟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贪婪。
她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零，感觉自己的腰杆从未如此挺直过。
她立刻开始盘算着换辆更好的车，再投资扩大诊所规模，甚至想着在市中心再买套学区房。
潘红梅虽然不管钱，但也知道，这笔钱关乎孩子们未来的生活。她心里一直记挂着，生下一个儿子，如今又怀孕，还生活在村里的孟花；
还没有参加工作的孟梅；以及辛苦工作的孟军。
在她朴素的想法里，这笔钱，是孟家祖辈留下的根基换来的，理应四个孩子都有份。
晚上，趁着张鑫鑫也在，潘红梅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弟啊，那拆迁款，是不是该把你弟、还有你两个妹妹都叫回来，商量一下咋分？”
潘红梅看着孟弟的脸色，斟酌着用词:
“我的意思是你们四个，平均分一分，谁都别亏着……”
“啪！”
孟弟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炸开：
“平均分？凭什么平均分？！”
她腾地站起来，指着潘红梅的鼻子，积压多年的不满，和此刻对金钱的绝对占有欲，如同火山般喷发：
“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孟军和孟梅他们为家里出过一分钱，还是出过一份力？
再说，孟梅她管过这个家吗？还有孟花，她一个嫁出去的傻子，凭什么来分钱？！
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跑前跑后弄来的，也是我把您接来养老的。这钱就该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拿走一分！”
张鑫鑫在一旁，嘴角撇了撇，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孟弟的说法。
潘红梅被女儿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刻薄的话语惊呆了，她哆嗦着嘴唇：
“孟弟，你~你咋能这么说？他们~他们可是你的兄弟妹妹啊……”
“兄弟妹妹？我呸！”孟弟彻底撕破了脸，露出狰狞的面孔:
“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姐姐了？孟梅恨不得我死，孟军心里只有他自己的小家。
还不是我，把你从那个破院子里接出来的？你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现在钱下来了，你却想让他们来分我的钱，这事你想都别想。”
听了孟弟的话，潘红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孟弟自私，可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廉耻的颠倒黑白，她被彻底激怒了，大声质问:
“孟弟，你咋能这么说，要不是孟军帮着，你能开这个诊所吗？孟梅和孟花那一点对不起你了？
再说，这房子可是孟家的祖业，你咋能一个人独吞？”
“都别吵了，在我家大呼小叫的，吓着孩子谁负责？”张鑫鑫一拍桌子喊道。
“咋的？鑫鑫，你的家？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孟弟，你别以为我是老糊涂，啥也不懂，这么多年了，弟弟妹妹都让着你，有些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心里没数吗？
啥事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今天我就给你们个实底。这拆迁款必须四个人平分，谁要是心思歹毒想独吞，我一分钱也不给她。”
潘红梅不再纵容孟弟，她说完啪的一声把桌子上的饭碗摔到了地上，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孟长富的遗像放声大哭:
“他爹，你走了清心了，我可咋办？孟弟这孩子心思太深，心肠歹毒，让她把拆迁款都算计了去，俺可咋对得起孟军、孟梅、孟花他们啊……”
潘红梅的怒吼和痛哭，引来了邻居的侧目。
孟弟觉得颜面尽失，更是怒火中烧。
她看着潘红梅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看着孟长富的牌位，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她推开潘红梅，一把抓起孟长富的牌位，冲到门口，狠狠地扔了出去！
木头牌位砸在楼道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滚落在地。
“滚！都给我滚！”孟弟状若疯魔，指着门外，对潘红梅嘶吼:
“你不是惦记着你那些好儿女吗？带着这个死鬼去找他们啊！
看看他们谁要你！这钱是我孟弟的！谁也别想抢！你给我滚出去！”
潘红梅看着被扔出去的，丈夫的牌位，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一起扔了出去。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脸色惨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晕厥过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指着孟弟，想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出。
那是绝望的、心死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