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心,还在嘴里。
温的。韧的。
像一块活着的、还在恐惧中微微抽搐的皮肉。
“咯……嘣!”
獠牙合拢,碾碎了主动脉最粗壮的根部。一股滚烫、腥甜、带着神性铁锈味的血浆,轰然炸开,灌满了他的口腔,呛得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他嚼得很慢,很仔细。
“嘎吱……嘎吱……”
软骨和筋膜在牙齿间被反复碾磨,发出一种让人牙酸的、湿滑的脆响。黑红色的血沫混着口水,从他咧开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在他苍白如玉的胸膛上,画出一道道黏腻、扭曲的痕迹。
香。
真他妈香。
世界,死一样的安静。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狼妖,连同他们胯下夹着尾巴、屎尿齐流的巨狼,都僵住了。像一群被钉在屠宰场的、风干的牲口标本,眼睁睁看着屠夫品尝着它们同伴的内脏。
他们是天兵。是天庭的刀。
他们见过血,见过死。
但他们没见过这个。
这不是厮杀。
是……进食。
他们不是敌人,是摆上了桌的,一盘会动的肉。
“哗啦——”
军心,那块被“天规”打磨得坚不可摧的冰,碎了。
“魔……是魔鬼!!”
一个年轻的狼妖,喉咙里挤出一声恐惧到变了调的、像被踩断了脖子的鸡一样的惨叫。他猛地调转狼头,疯了一样,向后逃去!
一个逃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阵型,在瞬间,崩了!
“吼——!!!”
阿豹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从那堆腥臭的烂肉里爬起,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癫狂的咆哮,带着仅剩的三个畸形残兵,像一头被饿了十天的鬣狗,扑进了那群已经彻底溃散的羊群里!
一场围剿,变成了一场……反向的、丑陋的屠杀。
……
远处,最高的山头上。
那个身形挺拔、气息如渊的狼妖,安静地看着山下那场血腥、混乱、让他作呕的闹剧。
风狼校尉。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那双冰蓝色的、像是用极北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眼睛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正把一条带血的脊骨当甘蔗一样啃噬的、疯狂的身影。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声音像风一样,又冷又轻,“这些需要被清理的‘废品’,倒是钓出了一条有趣的‘脏东西’。”
“竟然……是百眼魔君的‘毒’……还混着一丝……猴子的味道?”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也好。正好拿来,献给黄风大圣。想必大圣会很喜欢这份……能让他回忆起往事的‘点心’。”
话音,未落。
他动了。
他从那百丈高的山头,一跃而下。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声。
他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滴融入了空气里的水珠,悄无声息地,飘落。
他落在屠场的正中央。脚尖,点在一具被撕开的狼妖尸体上,雪白的战靴,没有沾染一丝血污。
以他为中心,一圈无形的、肉眼可见的涟yī,荡漾开来。
“嗡——”
空气,变了。
那些正在疯狂撕咬的怪物,那些正在绝望奔逃的狼妖,连同阿豹,都在这一瞬间,被定住了。像被冻进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
不是时间静止。
是风,停了。
是声音,被偷走了。
是光,被扭曲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缓慢、黏稠,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只有疯虎。
他啃噬脊骨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看”向了这个不请自来的“东西”。
干净。
太干净了。
干净得……让他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痒,让他想把自己的爪子插进那张脸上,狠狠地、搅烂!
风狼校尉手持一柄青色的长枪,枪尖上,一缕细小的风旋,正缓缓转动。他周身,环绕着无数更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风,将这片屠场里所有的血腥、腐臭、怨毒,都隔绝在外。
他站在尸山血海里,却像站在云端。
“疯癫的野兽,你的蛮力到此为止了。”风狼校尉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块石头。那声音,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过凝固的空气,精准地,扎进疯虎的耳朵。“在本将的【寂风领域】里,咆哮是无效的,蛮力是可笑的。你连碰到我的资格,都没有。”
资格?
疯虎歪了歪头。
他把嘴里最后一口带着脑浆的骨髓,“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吼——!”
一声咆哮!
他脚下的地面,“轰”地一声炸开!整个人,像一颗黑色的炮弹,带着一股要把天都撞穿的蛮横,冲向风狼校尉!
快!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然而。
就在他的爪子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
“嘶啦——!”
一声恐怖的、像是整块血肉被活生生刮掉的声响!
他撞上了一面墙。一面由亿万个旋转的、无形的风刃组成的……磨盘。
他的爪子,连同小臂上的皮肉,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
“砰!”
他被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弹了回来,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混着血和泥的尘土。
“说了,没用的。”风狼校尉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在看一只撞向玻璃的苍蝇。
“滚!”
疯虎狂躁地咆哮起来,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他又想起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百眼魔君用亿万只眼睛“看”住的无力感。
你的疯。你的恨。你的力量。
都像个笑话。
“砰!砰!砰!砰!”
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次又一次,用爪,用牙,用头,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疯狂地撞击着那个无形的磨盘!
每一次撞击,都带起大片的血肉横飞!每一次嘶吼,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像一头被蛛网黏住的疯虎,越是挣扎,那张网就缠得越紧。
风狼校尉安静地看着,看着这头野兽徒劳地,消耗着自己。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早就知道结局的戏。
“结束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就在这时!
“哥……骨头……”
疯虎的动作,停了。
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头被抽掉了脊梁的狗,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呓语。
在他血肉模糊的视野里,那旋转的风,那冰冷的“规矩”,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棺。
石棺里,躺着一个孩子。
不,是骨头。一堆碎掉的,小小的,骨头。
“不……不准碰……”
“吼——!!!!!”
疯虎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自己魂魄的咆哮!
他丹田里,那颗黑色的、爬满金色裂纹的怪物心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那股来自井底的癫狂煞气!那股属于百眼魔君的阴毒法则!那股属于猴子的不屈神性!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像三条被关在一起的疯狗,轰然相撞!
它们没有融合。
它们在法则的压迫下,产生了一种……畸变!一种……腐烂!
疯虎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撞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爪尖,那融合了三种混乱力量的爪尖,在接触到风域的瞬间,没有发出“滋啦”的刮擦声。
而是“噗嗤”一声。
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插进了一块腐烂的肥肉里。
风域,那片由“规矩”构筑的洁净领域,被他爪尖上那股无法形容的“脏”,腐蚀出了一个细微的、正在冒着黑烟的……洞!
一缕风。
一缕属于风狼校尉的、蕴含着“风之法则”的、干净到极致的风,顺着那道裂口,像一根最细的针,钻进了疯虎的身体!
疯虎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缕风,在他体内,炸开!它要净化!要撕碎!要把他这具由污秽和疯狂构筑的身体,从内部,瓦解!
然而。
他丹田里,那颗怪物心脏,“砰”地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暴虐的恨意,从心脏深处,涌了出来!
不是对这缕风的恨。
是对创造了这缕风的“规矩”的恨!
是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干净”的恨!
恨!恨!恨!
那颗怪物心脏,像一张贪婪的嘴,一口,就将那缕试图肆虐的法则碎片,咬住!
吞下!
疯虎的脑海深处。一个模糊的、由无数道仇恨和怨念交织而成的古老符文,若隐若现——【戾】!
“嗯?”
风狼校尉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释放出去的那一丝法则之力,消失了。
不是被磨灭。
是被……吃了?
不等他细想。他动了。
长枪,刺出!
没有多余的动作。简单,直接,快到极致!枪尖之上,一点青芒吞吐不定,带着撕裂空间的尖锐风啸,直刺疯虎的心脏!
疯虎,没躲。
他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死死地盯着那一点越来越近的青芒。
他甚至,主动迎了上去!
“噗嗤——!”
一声血肉被洞穿的、沉闷的声响!
青色的长枪,毫无阻碍地,从他左边的肩胛骨,贯穿而过!把他死死地钉在了半空中!
枪身上蕴含的、狂暴的风之法则,在他体内疯狂地搅动,撕扯着他的血肉和筋骨!
“吼——!!!”
阿豹等怪物,看着大王被长枪贯穿,发出了绝望到极点的嘶吼!他们想冲过去,却被那层无形的风罡死死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风狼校尉的脸上,露出一丝理所当然的冷漠。他准备转动枪柄,将这头野兽的内脏,彻底绞成一滩烂泥。
可就在这时。
他发现,枪,抽不回来了。
一只苍白的、布满黑色纹路的爪子,不知何时,已经死死地,抓住了枪杆!
而那个被他钉住的怪物。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他只是……抬起了头。
那张被血污糊住的、分不清五官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狰狞到极致的、愉悦到极致的……笑容。
疯虎,感觉到了。
一股股精纯的、冰冷的、带着“规矩”味道的风之法则,正顺着枪杆,通过他的爪子,源源不断地,被“吸”进他的身体!
被他丹田里那颗饿疯了的怪物心脏,贪婪地,吞噬!
他明白了。
不。
他不需要明白。
他只需要……吃掉它!
“你的味道……”
疯虎对着近在咫尺的风狼校尉,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含混不清的字。
“……也不错。”
他猛地发力!
那被长枪贯穿的身体,竟不退反进,顺着那冰冷的枪杆,像一只在蛛丝上飞速爬向猎物的毒蜘蛛!
朝风狼校尉那张错愕的、干净的脸!
狠狠地,扑了上去!
风狼校尉那双冰蓝色的、万年不变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惊骇”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