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迎客坪上,只闻山风呼啸,吹动着众人的衣袂,也吹不散那凝固般的紧张氛围。
那名留下的精悍弟子,如同泥雕木塑般僵立在原地,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敢与秦垣对视,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孙有为起初还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安静下来,低声对冯剑道:“老冯,这茅山办事效率不行啊,通传个人要这么久?不会是那小子跑半路摔沟里了吧?”
到底是孙有为,在任何时候,都摆脱不了跳脱的性子。
冯剑面色凝重,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
他的灵觉能隐约感受到,自山上宫观方向,正有数道不弱的气息在迅速接近,而且来者……似乎并非带着善意。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便从上方石阶传来,伴随着一声蕴含怒意的冷哼:
“何方狂徒,敢在茅山圣地撒野!”
声音如同闷雷,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见石阶之上,人影绰绰,当先一人,身着紫色云纹道袍,面容清癯,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阴鸷锐利的光芒,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道炁威压,赫然是一位修为精深的长老级人物。
他身后跟着七八名气息沉凝、眼神凌厉的中年道士,以及更多闻讯赶来的年轻弟子,瞬间便将这不大的迎客坪围得水泄不通,剑拔弩张之势立成。
那通传的弟子正战战兢兢地跟在这紫袍长老身后,指向秦垣:“玄玙师伯,就……就是他!”
被称为玄玙长老的紫袍道人,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秦垣和孙有为,最后定格在冯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前番看在镇灵司面上,放你等离去,还不感恩戴德,今日竟敢伙同外人,冒充我茅山先辈名讳,在此妖言惑众,搅扰清静?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根本不给秦垣开口的机会,直接定了性——冒充、妖言惑众、搅扰清静。
其偏袒护短、欲盖弥彰之心,昭然若揭。
冯剑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强压怒火抱拳道:“玄玙长老!我等并非搅扰,实乃有事求见掌教真人!至于这位秦道友,乃是……”
“住口!”玄玙长老厉声打断,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气浪逼得冯剑话语一滞,踉跄后退半步,“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尔等擅闯山门,已是重罪,还敢在此巧言令色?来人!将这三个狂徒给我拿下,押送戒律堂,严加审问!”
“喏!”周围那些中年道士和弟子齐声应和,锵锵之声不绝,纷纷亮出了兵刃,符箓在手,灵光闪烁,强大的气机瞬间锁定了秦垣三人,眼看就要一拥而上。
孙有为怪叫一声,反手抽出破狱剑,挡在秦垣身前,嘴上却不饶人:“嘿!好个不讲理的老货!说不过就要动手?道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有本事单挑啊,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垣终于动了。他并未看那些围上来的茅山弟子,目光依旧平静地越过玄玙长老,望向其身后的宫观深处,仿佛在场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兵刃出鞘声和呵斥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玄玙师兄,如此急于动手,是怕秦某见到玄镜掌教,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这一声“玄玙师兄”,叫得在场所有茅山弟子都是一愣,连玄玙长老本人也是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与……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恼!
“放肆!”玄玙长老暴怒,周身紫袍无风自动,灵力澎湃,“谁是你师兄!休要在此乱攀关系!给我拿下!”
几名中年道士得令,不再犹豫,身形闪动,手中长剑划出凌厉寒光,直取秦垣上中下三路,更有两人祭出缚灵索般的法器,化作金光向秦垣缠绕而来。攻势迅疾狠辣,显然是打算一举成擒。
冯剑和孙有为脸色大变,正要拼死抵抗,却见秦垣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看似寻常,却暗合某种玄妙步罡,他周身并无强大的道炁爆发,但一股沉凝如山、浩渺如渊的气息却自然流露。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青光,在空中虚点数下。
“叮!叮!叮!”
数声轻响,那几道袭来的剑光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轨迹一偏,竟是互相碰撞,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攻势瞬间瓦解。而那两道缚灵金光,在靠近秦垣身周三尺之地时,竟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灵光迅速黯淡,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地。
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数名好手的围攻!
这一手,顿时让所有茅山弟子脸色剧变,连玄玙长老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冯剑找来的普通帮手,其修为与对道法的理解,深不可测!
而且这手段……分明是茅山正统的不传之术!
难道这个年轻人,当真是那个人的后人?
“小子,你到底是谁!”玄玙长老脸上挂不住,怒喝一声,体内灵力疯狂运转,紫袍鼓荡,一股远比之前强悍数倍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秦垣碾压过去,同时他右手抬起,掌心雷光隐现,显然是要亲自出手,施展雷霆手段!
“师兄既然执意要替元真道派遮掩,那秦某只好得罪了。”秦垣面对这滔天威压,神色依旧不变,只是眼神微冷,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似乎也要有所动作。
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两位高手一旦交手,必将石破天惊!
就在玄玙长老掌中雷光即将喷薄而出,秦垣指尖青光亦将绽放的刹那——
一个平和、苍老,却带着无上威严,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似在每个人心头直接响起的声音,骤然笼罩了整个迎客坪:
“住手。”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玄玙长老掌中那狂暴的雷光如同被无形之水浇灭,瞬间消散,他周身澎湃的灵力也像是被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偃旗息鼓。所有茅山弟子,包括玄玙长老在内,都感到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停下了所有动作。
就连秦垣,也缓缓放下了抬起的手,目光微凝,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茅山主峰之巅,那座最为宏伟的大殿。
只见一道模糊的青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大点门前。
距离极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轮廓,衣袂飘飘,仿佛与整个茅山的气运融为一体。
玄玙长老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朝着那身影的方向,不甘地躬身行礼:“掌教师兄……”
那身影并未看他,遥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秦垣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那平和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清晰地传入秦垣耳中,也传遍了整个迎客坪:
“你……上山来。”